正文 鄉野黃花分外香(1 / 3)

鄉野黃花分外香

散文

作者:阿航

張羅去銀山

其實,我到現在為止還是不很清楚慶元淤上鄉古礦洞的具體情況。朋友鍾有次說,慶元有個明朝的銀礦,有沒有興趣去看看?鍾隨手發來一篇有關古礦洞介紹文章,是她自個兒寫的。我電腦方麵外行,沒能打開那個文件。我對鍾說,我是十分樂意去的。於是就開始打算。鍾照搬當地鄉政府同誌話說,至少得晴兩天以上才能上去的。我不以為然。我說又不是造原子彈,要去就早點去,大家都是山區裏頭的人,就別太小資了。鍾說,那我是不敢的,萬一出事故怎麼辦。春季裏,雨滴滴答答下個不停。平時沒注意天氣,現在注意了,才曉得要連續晴上兩三天並非易事。五一前夕,豔陽高照,我給鍾打電話,我說人都曬成蘿卜幹了,現在可成行了吧。

兩輛車九個人於龍泉高速出口處碰頭。在電話中提過無數次的事兒,到底有點像真的了。鍾坐到我們車後問我對古礦洞有什麼看法?我說我沒看那文章,打不開。鍾說,這麼說來你是不清楚古礦洞情況就來了?我說是的。實際上去一個陌生的地方看景,是不需要理由而隻要一個借口就可以的。淤上鄉政府的書記、鄉長等人等候在進縣城的路口。他們和我們握手時說辛苦了。其實他們才辛苦呢,犧牲了節假日。書記和鄉長,一個矮個子一個高個子,從麵上看,文武搭檔。他們的工作熱忱很高,計劃把明朝銀礦開發成旅遊品牌。鄉長說,我們的銀礦比遂昌的金礦更具開發價值,因為遂昌的金礦一直處於開采狀態,古代的堆積物和古礦洞原貌已不複存在,而我們的銀礦自從明代被封後,就一直沒動過。書記說,開發的過程是個漫長的過程啊,說不定銀礦火紅的日子我們這些人早就調離了。

為這次進礦洞,鄉政府作了周密安排。他們事先添置了礦燈,借來迷彩服,調來兩台吉普車,買了礦泉水和壓縮餅幹。離礦洞較近的村子叫局下村,那兒有三五位農人進出過礦洞,了解礦洞情況,自然就成了向導。書記說有一兩位向導已住到縣城,他們頭天把他們找到今天一塊兒帶上來。上山的路的確不好走,高低不平泥土路,彎道多路麵窄。此時我承認,不是造不造原子彈的問題——而是不晴朗上兩日這路確實沒法子開車的。車子停於機耕路盡頭。這兒是個小村莊。分發迷彩服、礦燈、礦泉水、壓縮餅幹,大夥整裝待發。書記拿出一張紙,宣讀每個人編號,讓大家記住前後順序。書記說裏頭像迷宮,走丟了怕是出不來的。

今天加入進來的計有慶元電視台的攝像記者、慶元攝影家協會的攝影愛好者等七八人,可謂隊伍龐大。我們開始登山,爬台階,有一定高度和難度。路旁有塊大岩石上麵有當年礦工刻下的文字。鄉長拿來一瓶礦泉水倒石麵上,字跡漸漸清晰,“成化”兩字躍入眼簾。在這深山老林,仿佛有一根線,將歲月串了起來。據鄉長說,在這塊大岩壁上,如除去上頭雜草,還有許多文字和圖案。我當即想,明朝的那些礦工們,他們也許是山中日子寂寞而刻下這些字眼的吧。有一個圖案,三根均勻斜線,旁邊是一個半圓型,究竟是什麼意思呢?這種種謎團,令人興奮,讓人遐思無度。一路上,見到不少小礦洞。小礦洞小到什麼程度呢,小到隻能讓瘦子進出,胖子是斷然入不了的。進一個較大礦洞前,書記再次點了名,大夥說聲“在”或“到”,有點雜牌軍的意思了。然後,眾人魚貫而入。向導兩人走在前頭,兩人殿後。打前頭的向導背了剛做的新木梯。書記說有些地方需要梯子上下的。果不然,剛一進洞,木梯就派上用場了。木梯斜靠在岩石上,很不穩的樣子。向導在上頭說,一個人一個人上。他在上頭拉住爬上來的人,下頭第二個開始爬。其實向導進來時,還扛了硬木頭的,將架在懸空處。原先老木頭還有一根,但可能已腐朽。蓮都區作協主席老陳踩在結實的木頭上,顫抖著聲音說這可比在老山還要艱險呢。老陳參加過中越自衛反擊戰,喜好拿老山戰役說事兒。礦洞裏頭是蝙蝠的天下。在礦燈的照射下,蝙蝠們倒掛在洞壁,像是洞壁上長滿了不知名的黑蘑菇。受到驚嚇,有些蝙蝠飛來飛去,離人的距離很近,翅膀發出的風力都能感受到。再就是蝙蝠的糞便,地上岩石上都是,厚厚一層。書記說,“蝠糞”兩字可讀成“福分”的,所以今天大家都沾福分了。這自然是民間的說法了。礦洞極不規範,大處可跑車,小處得匍匐前行。又是書記當解說員,他說古人挖礦是靠火燒的,他們沿著礦脈,從一根細線開始,將岩石燒爆後撬下來,礦脈走到哪兒挖到哪兒,有時越挖越大有時越挖越小,全看礦脈粗細。鑽第二個洞時,鄉長進來了。鄉長個兒大體胖,他說自個兒怕被卡住。鄉長這次對我們說,我們腳下踩的、眼前看到的堆積物,全都是明朝的,非常有價值。我說礦石恐怕名堂不大,要是能找到當初的木頭或其他生產工具,那就不得了!鄉長說肯定有的,我們下一步工作就是要請專家過來實地考察和檢驗。我說製作一幅礦洞地圖很有必要,要不光靠向導是不行的。話說過沒多久,向導在前頭停下說他迷路了。鄉長讓大家原地待命,他和向導轉入另一個礦洞。大家站的地方大多狹窄,底下是亂七八糟的洞穴,上頭很高,好像也有延伸進去的洞穴。書記提醒道,大家先把燈滅了,節省電能,留一兩盞好了。氣氛驟然緊張,連喘氣聲都聽得分明了。有人抽煙,有人就說道,不能抽煙了,保持空氣新鮮度。老陳說,這樣像蝙蝠樣掛著太吃力,總得找個寬敞點地方吧。底下鄉長和向導出現,大夥不約而同地問找到路了嗎?向導低垂腦袋,大夥明白他是沒轍了。大夥紛紛問道,按原路回總能找到吧?向導從下麵上來,默不做聲地打前頭走。走了一陣,見到了來時見過的場景,大夥一塊石頭落了地。第三個礦洞本為第二個礦洞出口,現在沒辦法隻好從這個礦洞口鑽進去參觀了。這個礦洞的特色是礦頂高。底下雖然同樣窄小,但上頭卻層層疊疊,盤根錯節,像是有許多內容。鄉長說,我們給這個礦洞取名五星賓館。他的意思是那上頭的一層層就像閣樓。我以為當年那些礦工當真睡上頭的,便問道,上麵還有床鋪嗎?他們認為我這個問題問得很傻。

下山走的是另外一條道。半山腰偏上處,有個水池,水源是從岩石縫裏流出來的。書記叫住我,他說這兒就是水洞。“岩石縫”實際上是礦洞,地勢較低緣故吧,那些地下水就從這兒奔騰出來了。白花花的地下水嘩啦啦響,我趴岩壁上猛喝一氣。書記和鄉長都說,我們想把這水開發出來呢。

離古銀礦近的山坡上有兩個村莊。據書記介紹說,這兩個村子曆史都隻有一百來年,其先民是從福建搬遷過來的。那麼原先的村莊呢?書記說自從礦工起義失敗後,官兵就毀了道路、燒了村莊、封了礦洞,斬草除根了。據說那次礦工起義鬧出了大動靜,閩北和浙西一帶成立了一個獨立王國。起義失敗後,這兒便被時光淹沒了。

玉 岩

飯桌上,我數次將玉岩叫做玉壺。朋友提醒道,玉壺是在文成。這我知道。文成的玉壺鎮,是個有名的僑鄉,以胡姓人居多。我在意大利米蘭就碰見過許多姓胡的文成人,我還記住了一個怪怪的名字胡直插,他們的老家就在玉壺鎮。我為什麼要去玉岩鎮呢?能站得住腳的理由一點沒有,純粹是一時興起。其實在去玉岩之前,我對那個地方毫不知情,連那地方到底是個鎮子、或是個鄉抑或僅僅是個大點兒的村子,全都稀裏糊塗。我這人就是這樣,一旦跑出來了,就不想急於回去,能多走個地兒是個地兒。同桌一位叫“大頭娃”的女人老公是在玉岩供電所工作的,她說你們明天去玉岩,我可打電話給他的。又扯到另外一位女人,開牛肉館的老板娘。桌上好幾人說她就是玉岩人,是在玉岩鎮開飯館起家的。牛肉館老板娘我認得,去年在寨頭搞“雪蘭詩會”時,當地作協的人把她叫來唱鬆陽高腔。那晚她沒唱,她讓別人唱了,並不怎麼樣。我聽過她唱鬆陽高腔是在她的牛肉館裏。請客的小魯是牛肉館的常客,又據說這小魯在玉岩工作過。當年小魯從部隊剛回來,保持了軍人的良好風範。小魯同時熱愛讀書和思考。小魯走在玉岩鎮那僅有的溪畔街道上,目不斜視,憂心忡忡。年輕時代的老板娘於是對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小魯那天叫老板娘給我們這些外地客人唱上一曲時,老板娘欣然同意了。老板娘唱的鬆陽高腔,在我這個外行人聽來還是不賴的。那唱腔絕對來自民間,像是從深山老林裏頭“破”出來的一種聲音,帶有鮮活性和泥土的芬芳氣息。

小魯就在飯桌上。小魯說,明天我們都忙,就叫老板娘領你去好了。第二天“大頭娃”打電話過來,先是說她已和她老公講好了,我們車子直接開進供電所即行。第二個電話她說,老板娘答應和你們進去。我和木箱老板開車到城東路一棵長在路中央的樟樹旁等候。沒多久,徐娘半老的牛肉館老板娘上了車。從鬆陽縣城去玉岩鎮,計有六十公裏數。正在修路改道,到處坑坑窪窪。天上飄著毛毛雨,溪水嘩啦啦響,滿目清翠。如若不去計較一路上的泥濘不堪,那麼,風景是沒話好說的。幾乎每蕩過一個山嘴,眼前都會一亮,村舍田野,山巒樹木,布局既合理又合情,籠罩於蒙蒙細雨中,讓人心神安定。

抵達玉岩,“大頭娃”老公已等候在一家鄉村酒店門口。“大頭娃”老公請我們吃山裏的野貨火鍋,東西是上佳的,燒得不咋的。老板娘到了這裏,就如魚兒入了水,端起酒杯四處走。我不清楚那天酒店裏到底幾個包廂有人吃飯,但見老板娘一直忙個不停。有時候出去,說是有幾個朋友需要應酬下;有時候又領回幾位臉膛紅光男子,拍著他們肩膀說道,這些都是我兄弟!一頓飯吃的稀稀啦啦,很不緊湊。我得隔三差五站起舉杯,與那些不認識的男人碰下,脖子一仰倒進一杯當地黃酒。請客的“大頭娃”老公是個不多話男人,他說在玉岩呆了四年半人呆傻了。“大頭娃”老公當年同樣是老板娘的食客,和這酒店裏的其他男人一樣都是老板娘“兄弟”。據後來所知,老板娘的母親就安插在供電所裏燒飯。我對老板娘說道,你離開玉岩,是玉岩的最大損失了吧。老板娘說,人都是要往外飛的。

吃過飯後,“大頭娃”老公讓人帶我們去看老房子。村裏有十多幢老房子,由於地處偏遠,倒沒遭到毀壞。鬆陽一帶的老房子,屬徽派建築範疇。但質地一般,大多泥牆,特別富麗堂皇的沒有。雨水滴滴答答落個不停,老屋裏頭黴氣撲鼻。老板娘撐個傘跟在我們後頭,她對這些破破爛爛的舊屋肯定毫無興趣,但她是個不會掃他人興的人。當那位對當地風情有所了解的男人對我講老房子曆史時,老板娘也會饒有興趣地站在那兒旁聽。她說,我老家有座祠堂,有戲台,很早以前就有了的,等下我帶你去看。原來老板娘的老家,是在更為“山頭”的村裏。老板娘的村子,村名叫才木,就跟我記住的米蘭僑胞胡直插那個名字一樣,怪裏怪氣。“大頭娃”老公收拾案頭,和我們一塊兒去才木村。“大頭娃”老公說,明天局裏開會,今天搭你們車子回城了。前往才木村走的是鄉村新建的康莊路,彎多路窄常有落石,再加雨天路滑,很不好走。木箱老板對我說,下去你開吧,我有恐高症的。我們車子停在村支書家門口。車上下來的人除我們四位,另有一位老板娘表姐夫。那人是養蘑菇的,住在玉岩鎮外頭山邊的蘑菇棚寮裏,衣著灰暗。老板娘事先已給支書打過電話。支書笑臉迎我們進去坐下,另一位頭發花白農人給我們泡茶遞茶水。我分親友歐洲帶回的萬寶路。老板娘指著我對支書說,這位是作家,等下看看我們祠堂,宣傳宣傳。支書握住我手說,歡迎你們來啊。一行人撐上傘,沿康莊路往裏頭走。祠堂被幾棵大柳杉掩蔽,露出一屋角及一小片白牆。我認出這簇古木中有株紅豆杉,便指點給木箱老板看。木箱老板眼睛不錯珠地盯著那株紅豆杉看,嘴上喃喃說道,原來紅豆杉是這樣的。支書打開上鏽的鐵鎖,大夥步入祠堂。祠堂規模不大,戲台雖說整修過,但大致是原物。老板娘說今年春節,她帶戲班來演唱過的,算是給老家熱鬧熱鬧吧。出來我們又在紅豆杉樹下指指點點。木箱老板說,上頭的樹枝切一段下來做水杯夠大了,治百病的。老板娘說到時候我看吧。老板娘對我說道,她真正的老家還在上頭山上,跟這兒同宗,隻有五戶人家,她讀書是在這兒讀的。我說你小時候來到這裏,是不是就覺得是大地方了?老板娘說那是的。老板娘說當年村裏一戶人家讓她熱飯,有時會給她飯盒裏扒拉些熱菜,她到現在都記住的。

回支書家坐下。老板娘和那三位嘀嘀咕咕,像是商討什麼事兒。“大頭娃”老公對我說,老板娘是為入黨的事。原來頭發花白農人和養蘑菇姐夫,他們均為村裏的黨員。他們三人在一起議事就等於是開村支部會了——討論老板娘入黨的事宜。事後據我所知,老板娘入黨是為了當另一個村子的村支書。老板娘的戶籍,在她嫁人後遷到了夫家。她要爭取當支書的村子便是她老公的村子。然而,實際情況是老板娘與她的結發老公已經離婚,她現今的老公是位宰牛的。我在來的路上曾問過老板娘老公在哪裏?老板娘說,去貴州拉牛了。老板娘這點挺實在的,她不說老公出差或做生意去了,直接就說拉牛,倒顯自然坦蕩。老板娘說,雲南、貴州那邊牛價便宜,我牛肉館賣的牛肉都是從那邊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