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冬天的白雪(3 / 3)

“阿強你真是……”友人說,“這般的日子,你能這麼遠趕來,我已是非常感動了……”

“別這麼說,”我說,“要不咱也用不了交什麼朋友了。”

說話時,裏屋有人在叫他了,聽得出是友人他大哥的聲音。

“叫什麼叫,”友人有點不耐煩,“沒看見我陪著老爹呢!”

“是你大哥在叫你呢,”我說,“你快進去,這裏有我。”

“他會有啥屁事,”友人說,放大了聲,“有事就出外來說吧!”

一會兒友人他大哥出來了,滿臉胡子拉喳,不修邊幅的一個人,看見我,一臉的驚詫,說,“你是阿強吧,幾年不見,都說你在外邊的城市發了財呢!”

“發什麼財,混個日子罷了。”我拋給他一根煙說。

“你看,還說呢,”他把煙別在耳根上說,“咱家的老二阿剛一個窮教書的……”

“你有什麼話要說嗎?”友人阿剛對他的大哥說,“我是沒本事掙什麼大錢,你做大哥的,多少也算是一個跑運輸的老板,爹的這件事,你總該盡點責任吧。”

“笑話,真是笑話!”友人他大哥苦笑了一下說:“我有什麼錢!天曉得,要是有錢,還用得著你們說嗎。”

“你是新建造的那兩間樓房花光錢了吧?”友人問他。

“對、對,”友人他大哥說,“我……你大嫂正想為這事同你阿剛商量呢,來來,咱進裏說……”

“這裏阿強也是自己兄弟,用不著遮遮蓋蓋,”友人說,“有什麼事就當著爹的麵,讓大嫂她自個出來直說吧。”

做大哥的於是對他的弟弟阿剛說,“你大嫂說,爹這件事花的錢,咱並不是讓你做老二的全盤扛下,而是目前咱真是無能為力,就由你先墊一陣,等明後年咱經濟稍寬裕些,再五五分成給你,這總行了吧。”

“沒關係,也用不著這麼急,”友人說,笑了起來,“你做大哥的,要是自認為對得起娘,對得起自己這顆心的話,盡管可以分文不給,我獨家扛上一點也沒關係。

“老二,這可是你自個說的,你的朋友阿強也聽到了,到時可別在背後又說我的什麼不是了……”

“你又會有什麼不是,”友人說,看著他在門板上躺著的老爹,“好了,就這麼辦,讓爹安靜一會吧。”

短信的提示音又響起,我轉身走到白屏幔前的堂屋外間,一看,又是火車上遇到的那位氣質出眾的女子發來的信息,很長的一段:

我已到家,可家裏的情況更讓我既孤寂又寒冷。滿希望老公已為我準備好了一桌香噴噴的飯菜,坐了這麼長的火車,我真的餓壞了。可進廚房一看,除了冷冰冰的爐灶外,連一絲熱氣也沒見到。在我進臥室換衣一陣,竟發現他在客廳偷偷查閱我手機中的短信內容。這真是個俗不可耐的家夥!這會兒我在外,靠路邊的一家麵館裏,為自己要了一碗三鮮麵。我情願獨自過如浮萍般的生活,再也不願與這個男人生活在一起了!

我不禁為之動容,突然聽到“砰”地一聲響,驚得我整個人都跳了起來,手機也險些滑脫在地。原來竟是友人他大哥用手掌狠拍著堂前的一張方桌子呢,桌麵受了大的震蕩,上麵的祭品物件,“咣鐺鐺”地落了一些來。友人他大哥像是受了什麼委屈,直著脖頸,氣呼呼地對他身邊的弟弟說,“那剛才你老婆是怎麼說的,居然說我在你們眼裏隻是一堆大糞而已!”

友人他紅了眼,說,“你真是個無知無識的混帳東西,你知道今天是爹什麼日子嗎……你簡直連大糞也不如!“

這時友人他胖乎乎的大嫂過來幫腔說,“老二,阿剛,你身為一位光榮的人民教師,為了幾塊錢,怎麼能說出這般傷感情的粗話呢!

白屏幔後,友人他妻子,一位外慧內剛的女人聽著出來說,“人民教師又怎麼了,難道人民教師就得任意讓人欺侮不吭聲才算合格嗎!錢,哧!咱是窮日子過慣了,為了爹的喪事,就多幾萬塊外債也無所謂了,而你們身為做大的,竟一毛不拔,好意思嗎!”

做大嫂的反駁說,“誰一毛不拔了,天地良心,老大不是明說了,今年頭咱真的無能為力,醃菜缸裏過日子,先由你家暫墊付著,等明後年咱歇緩過氣來,再五五分成給你們。”

友人他妻子,做弟媳的說,“醃菜缸裏過日子?笑話!嘿嘿,除婆婆外,誰不知道你家的富呢,幾年的運輸生意,不光建造了那兩間新樓房,還留著的好幾十萬的銀行存款呢。”

做大嫂的明顯生氣了,“誰告訴的!哪個嚼舌頭的告訴的!?

“我告訴的又怎麼著!”郭小莉在一旁,冷不丁拋出一句,“就上月,大嫂你不是親口跟我說——你家還留著二十萬的農行存款嗎。”

做大哥的聽了又不由火起,張嘴打插說,“噢,噢!鈔票是咱自個起早摸黑掙來的,你們就眼紅了……”

大哥的胖女人一聽不妙,忙用手臂肘戳戳自家男人的腰,努嘴低聲示道,“你歇一邊去,別給他們留下日後的話柄。”轉來又對自家幾個做小的說,“你們真是一家不知一家過日子的難,二十萬有二十萬的用場,孩子都這那麼大了,過不了幾年還準備著要給娶媳婦用呢。”

郭小莉看著她臉色越來越難看的二嫂說,“二嫂,別同他們一番見識,錢是他們的命根子,就留著讓他們夜裏慢慢數吧,他們那一份,由我做小姑的來承擔好了。”

做二嫂的說,“小姑,你嫁出去的姑娘,爹的喪事,咱怎麼好意思讓你來承擔一份呢,這不但破了村鎮的風俗習慣,說出去姓郭的男人也臉上無光,你的錢咱就是賣銅賣鍋,也是決計不會要的。”

“你看,這就顯示出像個做二嫂的氣度,”大嫂說,“小姑,咱要是像你二嫂家那樣沒有孩兒,一點沒負擔壓力的話,不要說那區區三四萬的喪事費,就是婆婆下半輩子的生活費,也由咱獨家來承擔也不成問題。”

“不要口似蜜糖心如蠍,”做二嫂的說,“就你肚子裏的幾條蛔蟲,咱還不知道嗎。”

“我肚子裏蛔蟲是啥模樣兒你們是知道,”做大嫂的說,“可咱這肚子爭氣著呢,至少還會下姓郭的崽,不像某個女人,光會打鳴不會下蛋,要我是她男人的話,早把她一腳踹了!”

“你這麼指桑罵槐是啥意思,”二嫂的臉青白了一陣,還以顏色說,“我是不會下崽,這誰都知道,就這件事有些對不住我家男人阿剛,其它的可都行得光明清白,不像某位不要臉的騷貨,吃了自家男人的卵不夠,還暗著經常和斜對邊的癩子阿四到縣城賓館開房間,敞著讓人家白×!”

“我呸呸呸,”大嫂的臉略略變了一點色,終沉不住氣,唾沫四濺,用手指罵道,“你這不會下蛋的,說話可要有根有據,沒有事實根據,隨意亂嚼舌頭,當心讓雷公劈煞!”

“這誰不知道呢!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

“你這不會下蛋的嚼舌頭,我撕爛你的嘴!……”

“你這不要臉的淫婦大癮頭,我踢爛你的×!……”

妯娌倆瘋似地剛扭一處,倆兄弟見勢不妙,忙上前各自架住了自己的女人。友人他姑媽正張羅著那邊的一些事,老遠看到這邊的情形,趕忙急急跑來,訓道,“你們的腦子是不是那根神經搭偏差了!到底有完沒完,今這般的日子還在這兒死攪!”

這時,白屏幔後,傳出友人他母親悲愴的哭聲。老人家聽到這處,便想到了種種心酸孤單處,不覺悲痛失聲。

兩家張合著嘴,正還想訴辯著各自的理由,他姑媽說,“你們歇歇吧,你們的老爹辛苦勞累了一輩子,這會也該讓他好好安歇了。”

這才平息下來,嘟噥著各自散去;像是從沒發生過一樣,去打理自個該打理的事了。

雪已小了很多,卻還沒一絲停歇的跡象。白雪濛濛的世界,因為沒有了塵埃的飛揚,使得人的頭腦變得異常清醒活躍。好些年,鄉野的景致,那從天空飄灑而來的白雪,幾度出現在我的夢中,如此陌生而又親切。我燃著一根煙,正思考著如何回複旅途中那位女子的短信,友人叫喚我的聲音,已如雁般飛來:“阿強你在外邊冷冰冰站著幹嗎?快進裏來一起喝杯熱茶!”

“好的,我這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