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到來的前一天,結業典禮放學出來下著暴雨,在空曠的路上被雨包裹地窒息,我和蘭躲在沿路院子的門簷下,呆呆地望著四周無情的暴雨,待雨勢稍微減小一會兒,一個人影從披著雨衣騎車從雨中出現。
是我爸,他來接我了,可是不能落下蘭一個人,我讓我爸把蘭先送到她家然後再來接我,我拿起車簍裏的雨傘,示意她趕緊上車。蘭也沒有過多的推辭,隻是小心地問我怎麼回去,我當然是走回去啊,我爸留下一句“你小心點啊”就踏起車子載著蘭走了。騎車用不了十分鍾就能到家,前提是這之間不再下大雨。我撐著傘快要到家的時候,暴雨如期而至,將我完完全全地困在原地,傘簷邊形成的雨幕,將我和周圍的世界無縫隙地隔開。暴雨加上狂風的伴奏,傘在這其中就起不上什麼作用了,我被暴雨淋的透濕,在缺氧的雨水中衝回了家。果不其然,當晚發燒。
隻是到了夜裏,暴雨依然沒有停息的意思,早在傍晚院子就已經“淪陷”,被淹了。我躺在床上側著頭看外麵的大水一點點入侵到築起高高護欄的屋內,我快要入眠,大人們還在奮力搶救,屋簷外的雨水依然像個刷子一樣,臨近午夜的閃電把世界照得通明。朦朧之中我仿佛看見了寧靜的夜空掛著一輪明月,皎潔的月光灑在院子裏的水麵上,幾個小孩子坐在塑料盆上泛舟。隨著雨聲我潛入了夢境,我被壓的喘不過來氣,有無數條繩子把我緊緊捆住,恍然過了數萬年之久我掙脫了束縛,隨即又有一座書山壓在我身上,我一本一本地抽走但是又有新的令人窒息的劫難向我襲來。在一片橘紅色的光焰下我終於返回了光亮的地方,我“醒”了,看到蘭全身如同月光一樣清透,從我身旁的床上起來,輕飄飄地坐在桌前,一如麵帶往常的迷人微笑朝著我的方向凝望,我微微睜眼注視著她的身影逐漸起身出門,隨即潛入雨中一點點隨著光芒變暗而消失不見。我試圖伸手去呼救,可是發現手和嗓子都無動於衷。後來經過在岑寂的無邊黑暗中漫長等候,終於迎來了真正的黎明。
雨停了,院子成了一條河。起床後不久突然遠遠地聽到蘭的聲音,她在柏油路上喊我,剛剛脫離夢境有些幻聽嗎?我立刻起身蹚過河去往蘭那裏,她站在高地處望著我一步一步走過去,讓我想起之前受傷時他就這樣遠遠地靜靜地凝視著我,隻不過這次臉上多了一些期許的笑意。她是特意過來向我道謝,還問我昨天是不是淋雨了,還生病了,好像她知道昨天我回家之後的事情似的。昨晚夢中,她如同幽靈一樣潛入我身邊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現在有清晰的出現在麵前,雖然眼中不至於糊塗到分辨不出現實,但是內心中仿佛經曆了一段十分蕪雜的時光,現在充盈著真切的幸福感,甚至有一種緊緊抱住的衝動。可隨即又想到那樣未免過於荒唐愚蠢,我不禁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頰,即便這樣神秘而又陌的衝動情感於我自身而言是說不出什麼緣由而且似乎還有一種特殊的隱喻潛藏其中。
蘭總喜歡穿一件奶黃色的卷領毛衣,早上把有褶皺的紅領巾捋順隨意地裹在領子裏麵,做完早操就把它取下來塞在口袋裏,之後大多數時間喜歡在操場上漫步或者靜靜地坐在花壇邊上。時而微仰嘴角略帶笑意地呼吸清淨天空的獨特空氣,一會兒就耷下頭平視周圍的花叢和嬉戲的同學,眼神中略帶一絲出神的平靜,仿佛那雙清澈的眼眸下還有一個孱弱的魂靈需要照看。當她想到一些奇怪的問題要問我,就會定定的注視我的臉,表情略帶一種撩人心弦的侵略氣息,好像能把我心中飄忽不定的東西一點一點剔除出去。至今我仍清晰地記得那個伴隨著表情變化而細微改變形狀的嘴唇,眸子深處那似乎在凝視遠方的光亮。回想她的眼眸深處,我仿佛就能找到所有遺失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