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那冰涼的溫度變暖,她已拔腿狂奔離去。我唯一的希望,在那一刻消失地蕩然無存。
她終究隻給我留下驚鴻一瞥的白影,其他的,什麼也沒留下。
對不起?
我苦笑。
曼爾,這不公平。
……
她一聲不吭去了天涯國,而我發瘋般不吃不喝了三日。醫官終於得以見到我時,我已頹軟地不能說話。
可我認得出,是他那日告訴她,情自古到今講究一個團圓。
我顫抖著伸出手指,半天才吐出一個字,“滾……”
醫官仍跪著,“國君能否聽老臣一言?”
我雖不想聽,卻也說不出話。
他的聲音低沉地在我耳邊潑散開來——
“老臣服侍先君一場,先君去時,老臣有幸送了他最後一程。先君曾為爾國後留下一封信,信上所寫,都是二人經年之事。當年爾國後還是白國公主時,曾與當今天涯國君芹堤定下婚約,豈知後來出了變故,爾國後才嫁與先君。先君終前自是明白爾國後對他情深不移,可與天涯國君當年那段未果的姻緣,一定也在爾國後心裏埋著。先君不願爾國後守著他鬱鬱而終,可爾國後終究還是守了。守到如今,時日無多,她該去還心中那未了之願……而對令公主,爾國後深知錯大,她希望能彌補一二,便讓她去吧。”
時間在我寂冷的耳畔點滴滑過,許久以後,那醫官還在跪著。
我扶著床桅,定定瞧著他,“那朕呢?”
醫官愣住。
……
我呢?
分明是你硬生生走進我的命運,卻又把我在你的命運中撇得一幹二淨?
我說不出話,腦海裏高漲的浪花卻不曾停過。
愈來愈強烈的昏沉中,我感覺有兩股冰涼的液體順著臉頰流過。
果然愛與恨的界限是,沒有界限。
……
恍約一個月後,我得到她回來的消息。歸來那一日,天還未亮我便侯在城外。
日頭逐漸從頭頂上升起,遠道而來的馬車慢慢駛進我的視野。我看見她撩起轎簾朝我一笑。
我也隻好一笑。
“勞國君來迎我。”
她下了車,孤薄地站在我身前。
我道,“皇嫂一路辛勞,應該的。”
說著喚人呈去一隻白紗幕離。
她接過幕離,“費心了。”
沒等她話音落下,我已翻身上了馬,“我都知道了。”
“什麼?”
我蹭著腰間玉佩,“皇嫂突然傳位於我的緣故。”
她沒說話。
“最近百姓都在流傳一個故事,”我如鯁在喉,“都說皇嫂沒有消失,隻是魂魄隨皇兄投了往生,這往生……是什麼?”
“哪有什麼往生,都是騙人的。”
我淡淡“哦”了一聲。
看她沒再說話,我冷笑,“那你為何不惜命?”
她仿佛一把掙住韁繩。
我半側了身,“你當年不該找我,”說著眼睛開始酸澀,“時至今日,都沒用……”
忽然說不下去了。
除了像逃兵一樣揚長而去,我找不到第二種躲藏的方法。
曼爾,就如此吧。
我不在你的命裏,你也不在我的命裏。
我們,不用再見了。
……
入夜,無疆宮裏一如既往地淒涼。我站在樹叢掩著的深殿裏悵望。
隔著數道宮牆,我看不到她,可卻忘不了她。一斤白酒也沒能讓我忘了她。
窗前是晚風沉沉地嗚咽,也是我心底的低鳴。強烈的感知告訴我,她會在今晚與我永別。可悲的是,我這個沒出現在她命運卷軸裏的人,不會參與這場送別。
更漏聲長長流過聽覺,如心尖的銀針。
我不禁默念,“去了嗎?”
身不由己,淚水已在眼中嘩然一片。
恍惚中,我仿佛聽到地窖傳來一支歌——
“鴻雁啊,在哪裏飛。
魚蝦啊,在哪裏遊。
小小的人兒啊,草原的姑娘,她在眺望著誰?”
……
“鴻雁啊,在天上飛。
魚蝦啊,在水裏遊。
小小的人兒啊,草原的姑娘,她還在等一個人。”
……
我生生跪在地上。
“你終於等到這一天了,曼爾……”
我將頭伏下,撕心裂肺地哭著……
……
……
傳聞無疆國爾國後薨逝三年後,無疆國那年輕的國君才終於去了趟地窖。
沒人知道他去做了些什麼。
隻有他自己知道。
不過,那日看守地窖的宮人倒是聽著兩句話——
“皇兄,我跟你換。”
“你活過來,讓我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