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民居保護中利用當地匠師資源的價值與路徑(2 / 3)

2.2 民居營造的地域傳統性

傳統的民間建築都是由地方的民間匠師所營造。過去每一個村子都有一些人學手藝做工匠。費孝通的《江村經濟》中就列舉了上世紀三十年代開弦弓村的各類工匠數量,全村1458人,其中參與建築活動的工匠有9人[1]。建築工匠主要有木匠、石匠和泥水匠等。過去造房子的民間匠師都是“做工”與“務農”兩不誤,農忙時幫家裏幹農活,農閑時就做工。蓋房子的傳統匠師,除去大的匠幫,如“香山幫”、“東陽幫”裏的工匠會到離家比較遠的地區做工以外,絕大多數的建築工匠都是在自己的家鄉做工,以便收工以後可以回家。民間營造的這種傳統,形成了中國民居建築的風格千姿百態。

2.3 地方匠師傳承的緊迫性

全球化的當下,中國鄉村的建造活動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民間建築匠師的生存狀態堪憂。筆者對浙江的一些民間匠師進行了訪談,了解到浙江民間匠師的一些生存現狀。浙江的古村落在全國是屬於保存數量比較多的,而浙江又是一個出能工巧匠的地方,在建築上就有非常著名的“東陽幫”。浙江傳統建築的地區差異性非常大,浙北、浙東、浙南、浙西、浙中幾個區域的傳統建築體係迥異。在筆者訪談過的二十幾個浙江古村落中,過去都有傳統建築匠師。浙江鄉村家庭在上世紀七十年代之前基本都是請本地工匠蓋傳統的木結構房子,有些地方蓋到上世紀八十年代。匠師們一般都是十七八歲開始拜師學藝,因此現在匠師的年齡層在五十歲到七十歲,而以六十多歲的為最多。現在,村子裏的匠師們絕大多數都已經不做,一是因為沒人組織沒活幹,二是活辛苦而工錢低。隨著匠師們一年年變老,很多地方的傳統營造工藝即將失傳。因此當下怎樣利用這些鄉村的匠師資源,並將民間匠藝傳承下去是十分緊迫的。

3 組織和利用當地匠師資源的典型案例

破解上述所說的問題,不僅在觀念上需要重視民間匠師,還需有效的製度和途徑對民間匠師進行組織和利用。筆者考察到了幾個有效組織民間匠師的案例,在這裏做一簡要介紹,以期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

3.1 建德李村的古村落保護之路

第一個例子是位於浙江西部建德市大慈岩鎮的李村,該村的可借鑒之處在於充分利用村落宗族凝聚力,組織本村和鄰村匠師從事村落的修繕。

李村是一個百分之九十的人口都姓“李”的傳統古村落,始於唐代昭宗景福二年(893年),該村於南宋年間開始鼎盛,繁衍四十七代。村落現有農戶1045戶,人口約3400餘人。李村是一個宗族傳統保存得比較好的古村落,全村目前還保持有十六座祠堂。李村保護的特別之處在於它的保護工作開始不是由政府推動的,而是從村落內部開始,由宗族的凝聚力量作為主要的保護推動力量。李村的自發保護工作開始於2000年,當時,幾裏以外的新葉村被評為“中國曆史文化名村”,一時名聲大噪,旅遊逐漸興旺。李村村民受到了極大觸動,新葉的經濟一直落後於李村,因而新房蓋得少,古村落風貌破壞小,“中國曆史文化名村”的牌子一掛,名氣立刻超過了李村。但李村村民內心很不服氣,他們認為李村並不比新葉村差。李村有千年曆史,名人輩出,曆史積澱深厚;李村留下來的古建築數量多、規模大、質量好,比如一本堂、崇本堂、連三進等建築。於是,李村開始了行動。首先開了村兩委會議,製定專人專管製度,任命了四人專門負責古村落的保護與修複工作。會上確定了保護工作的兩大組成部分,一是具體的修繕、修複工程,二是李村的曆史人文研究,包括收集整理曆史資料,查閱、校對族譜,回憶過去的村史、村貌,恢複祠堂匾額、楹聯、詩詞等文字工作。搶修古建築最為緊要。修繕之前,村裏首先對全村進行了全麵的建築情況調研,一家家上門登記。調研之後製定了五年計劃,首先修危房,每年修十座建築,五年修五十戶。至於修繕資金,則是多方籌措,據負責古建築修繕的李成回憶,村裏當時給村民打了十幾萬元的欠條,也欠了村裏工匠很多工程費。對於修繕修複製定了幾項基本原則:修繕工程中的“頭首師傅”要盡量找本村或附近村落的老匠師擔任,完全運用本地的傳統營造工藝,盡量不使用落架大修,而是按照建築本來的形製和細節,采用偷梁換柱等方式對建築進行修繕,以保持古建築原汁原味的建築風貌。修完最為緊迫的危房以後,則著手對重要的祠堂建築和價值較高的民居建築展開修繕和展陳布置。李村古村落的修繕修複工作,因有各位鄉紳的幼年記憶和深透的曆史研究作為依托,施工工匠又是請本村或附近的傳統老匠師,從而使修繕建築在質量和曆史信息的保存和再現上表現出極高的水準。傳統營造匠藝是李村自發保護成敗的關鍵,沒有修繕設計圖紙、沒有招投標,依靠本地匠師們精湛的營造技術,李村的古建築修繕質量很高。

3.2 寧波和溫州兩個當地匠師團隊的經驗

李村是一個由村落自己組織零散的本村匠師進行古民居修繕的案例,在宗族關係越來越鬆散的當下,這種組織方式畢竟是少數,而下麵的兩個案例可能會具有更廣泛的借鑒意義,他們將當地匠師組織起來形成一定規模的匠師團隊,兩個團隊一個位於浙江東部的寧波,一個位於浙江南部的溫州。

寧波這個營造隊伍的領導者叫龔中興,師傅們都叫他“龔老師”,筆者將龔老師領導的營造團隊稱之為“龔家班”。龔老師不是匠師出身,早年在文物部門工作,對寧波地方建築非常有研究。龔老師堅持自己的營造團隊隻用寧波當地匠師,而所做的項目也隻是寧波當地的項目。龔老師說,寧波的建築有其獨特之處,這些特征往往隻有寧波當地的匠師才能掌握得更好。比如說,寧波建築整體構架很特別,看起來既似穿鬥,又似抬梁。一般講來,穿鬥結構是柱子直接承檁,而抬梁結構則是梁擱置在柱頂。[2]而寧波傳統建築則是梁和桁條同時架在柱頭上,且兩者下皮往往與柱頂的上皮平齊。因此從表麵上看不出是抬梁還是穿鬥,隻有深入到內部的榫卯結構,才能發現真相。寧波建築的“檁條通過燕尾榫卡在梁頭的槽口上,檁徑與梁高基本一致,所以上下皮平齊,看似檁條也架在柱頭上,實質檁與柱沒有任何交接”[3]。除去在建築形製上當地的匠師能夠更好掌握,在材料的運用上龔老師也根據寧波建築的特點有特別的選擇。比如,他更喜歡用寧波當地建築拆下來的老木料。寧波當地一般用杉木,現在市場上的杉木都是速生林,質地鬆,容易變形、開裂;而舊房子拆下來的杉木是質地更緊密的老杉木,不易開裂變形。龔老師說,寧波本地匠師能夠掌握本地建築榫卯受力的特點,大膽選用舊料,利用原有榫卯,或者將一些舊卯口填補,並在適宜的地方開鑿新卯口,這是外地匠師所做不到的。這一營造團隊,規模不大,二十來人,但是因為做出的工程質量好,地域性還原度高,工匠基本可以全年無休地有活幹。筆者采訪的一個工匠告訴我,他去年一年做了三百一十八天的活。當然,匠師們做工也有很大的靈活性,家裏有農活或者天氣比較熱的時候,他們就會選擇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