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楊婷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考得沒那麼理想,隻能讀本省的一所醫科學校。聽說成績下來那天,楊婷媽媽大哭了一場。而楊婷,倒頭睡了二十個小時。
生活似乎就是這樣愛捉弄人。越是在意的,越是失意。越是想得到的,越是難得。
3
上大學,真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啊。我玩得忘乎所以,並且盡情顯露出吃貨本色。一個學期就長了十斤。
我與楊婷聯係並不太多,偶爾給她打電話的時候,總覺得她很忙。
“作業太多了。”她總是這樣說。
後來又解釋說,她媽媽希望她能保研,就算保不上,也必須考研。所以功課非常重要,最好每年都能拿獎學金。她媽媽還說不是她想要那點錢,因為這是很關鍵的人生履曆。當然,她媽媽也不允許她在沒經過允許和監督的情況下談戀愛。女孩子戀愛太危險,最好考上研究生之後再說。
每次跟楊婷打完電話,我都很慚愧。我一邊慚愧自己過著豬一樣的生活,我的人生履曆一片灰暗,一邊繼續逃課吃喝追男生,樂此不疲。
後來寒假裏見麵,楊婷偷偷告訴我說,其實她和袁同學偶爾會發Email。
“你還很喜歡他嗎?”我問。
“嗯,喜歡。但他說他隻把我當妹妹。”楊婷低頭吃甜筒,“他有女朋友了。”
她似乎瘦了,更加有點古典美人的感覺。
“那……”我小心翼翼地問,“有幾個男生想約你,你能出來嗎?”“那你給我媽打電話,說我們一起吃飯。”楊婷也小心翼翼地回答。
於是我給她媽媽打了電話,楊婷媽媽問了我們在哪兒吃,吃什麼,幾點回去之類的問題。還說,婷婷愛吃甜食,但你們別點,吃甜的不好。
我唯唯諾諾地掛斷了電話,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幾個男生對一起見麵都很不滿,全都埋怨我不會安排。但楊婷像個公主一樣,似乎並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虎視眈眈地盯著,她大口吃著東西,大聲地笑,並說自己好久沒有這樣快樂過。
記憶中,那是楊婷正常情況下,笑得最開心的一次。
4
大二的時候,楊婷告訴我,她和宿舍的女生關係不好。那幾個女孩都不怎麼理她,楊婷媽媽跑到學校,幫她換了宿舍。基本上每天晚上,她都像高中時那樣,去上自習,卻看不進書。她每天都很早離開宿舍,很晚才回去,這樣和宿舍裏的女孩衝突小一些。
她在電話裏說:“她們都好壞,如果她們都像你一樣好就好了。”
在我看來,楊婷就是一個被保護得很好的女孩。她在和我在一起時,性格不壞,更不會疾聲厲色地講話。她被孤立,令我感到很奇怪。但我們離得太遠,我隻能在電話裏聽她發牢騷,然後安慰她幾句,僅此而已。
大三那年,我忽然接到楊婷媽媽打來的電話。她問楊婷是不是來找我了,楊婷已經從學校消失了三天。
現在想想一切都是有預兆的。從楊婷剛開始頭痛,到她不斷收到的來自母親和自己給的壓力,還有她沒能力處理好的同學關係,考研這件事等,幾乎無從判斷到底哪裏開始斷層,哪件事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總之,我知道,我的朋友楊婷,這個曾經人人喜歡的女孩,她出了問題。
我開始動員我的所有同學找楊婷,當然包括那個一直在追我的小黑同學。他給袁同學打了電話,得知她去了袁同學那裏。
我很難想象,她是怎麼找過去的?數十個小時的火車旅程,天亮後,然後轉公交車,步行,問路,在戒備森嚴的軍校門口站了幾個小時,終於等到了下課的袁同學。還好,袁同學和輔導員關係不錯,於是把她安排在學校一個沒人用的單身宿舍。
我聯係到袁同學的時候,他告訴我,楊婷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不知道她是不是太餓了,一個人吃了三碗麵,並且她在哪兒都能睡著。感覺她說話很幼稚,問她家裏的電話,她也不太記得了。還有,他沒辦法請假,問我能不能把楊婷接走。
我立刻聯係了楊婷的媽媽,第二天,她便從南京接走了楊婷。後來我打電話給楊婷媽媽,她說沒什麼事,孩子任性什麼的。可是一周後,我再次接到楊婷媽媽的電話,聽到一個母親心碎的聲音。
我記得特別清楚,她當時在電話裏哭著說:“婷婷說她懷孕了。”
我聯係了袁同學,然後幾乎可以想象他在電話那頭暴跳。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他還說那個單身宿舍樓他隻在安排她入住的時候上去過一次,連門都沒進。學校裏有監控,隨時都可以調監控出來看。
我和楊婷在網上聊天,我問她:“為什麼這麼說?”
她說:“這是母體對孩子的感知。”
“但是你和袁鵬程並沒有發生過什麼啊。”
“一定要發生過什麼才會懷孕嗎?”
“當然。”
“那反正我懷孕了。”
我的手開始發抖,然後我在計算機房旁若無人地哭起來。
5
在長達兩個月的就醫診斷和檢查後,楊婷被診斷為大腦器質性病變,附帶症狀是歇斯底裏和妄想症。楊婷媽媽為她辦理了休學手續,把她接回了老家。
從那之後,我和楊婷幾乎每天聊天。她每天都會在網上跟我打招呼:“姐姐,我想你了。”幾乎每天她都會問我:“有什麼好看的電影嗎?”於是我便會找一部電影推薦給她。但是她會說:“哎呀,我也不知道我有沒有時間看,我還得看書呢。”
這樣的對話每天重複。能好好地看一場電影,是楊婷的願望。而看書學習是她的魔咒,是壓在心底的石頭,是每天一早醒來時,吃喝拉撒一樣重要的事。所以,她永遠沒辦法好好地看一場電影,也沒辦法心無旁騖地好好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