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天才的美國心理學家說過:“焦慮是情緒發生了痙攣,原因是大腦緊抓住某事不放。”在這種情況下與大腦爭執隻是徒勞。人的決心越大,心裏的東西越是放不下,唯一的辦法是輕輕地把別的東西塞進大腦。如果這個東西選得正確,再佐以一定的興趣,那麼大腦往往會很快鬆弛下來,得到調節。
由此可見,對公務繁忙的人來說,培養一種業餘愛好是頭等重要的大事,但這卻不是一蹴而就的買賣,不可能心想事成。興趣的培養是個漫長的過程,隻有仔細選種、培以沃地、精心照料、才能享受到其果實。
要想保持愉快安然的心境就必須至少有兩三種實實在在的嗜好。如果有人到了晚年才說我想在這方麵或那方麵找點興趣,那隻會更傷精勞神。有人可能會十分精通與其日常工作無關的某個領域,但卻不一定能從中得到任何好處,也不一定能得到什麼安慰。做你所喜歡的事並沒有什麼用處,你必須喜歡你所做的事才行。大致說來,人可分為三類:苦死之人,愁死之人,悶死之人。為精疲力竭的體力勞動者提供周末比賽或打球的機會是毫無價值的,同樣,讓殫精竭慮的政治活動家或職業人士再把精力花在雞毛蒜皮的小事上也毫無裨益。
至於那些無所不能的、無論有什麼欲望都能得到滿足的可憐人來說,新的歡樂、新的刺激隻不過是欲望的又一次滿足,所以他們煩悶得要命,於是東撲西闖,拚命想解悶,對這種人來說,某種紀律的約束是最有希望的解脫之路。
理智、勤奮、有用的人可分為兩類:一類人把工作和娛樂截然分開,另一類人的工作和娛樂則合而為一。第一類人是大多數,他們自能得到補償;在辦公室或車間裏的長時間勞作會給他們帶來報償,他們有穩定的生活來源,能從最簡單、最樸素的事物中發現樂趣。真正的幸運兒是第二類人,他們生活在自然的諧美之中;對他們來說,工作時間總是不夠長,每一天對他們來說都是假日,真正的假日來臨時會粗暴地打斷他們令人心醉的工作。然而這兩類人都十分需要有所變化;那些工作與娛樂不分的人尤其需要時不時地把工作暫時丟在一旁。最常見的消遣方式是讀書,千千萬萬的人都能從豐富多彩的閱讀活動中找到精神慰藉。圖書館是最能使人變得可親可敬的地方。有了“幾本書”就可以使人得到安慰和滿足,這是莫利勳爵的話,他說的幾本書是指任何小於5000的數目。不過,如果你在圖書館待上一天,不管這座圖書館有多小,這種虛幻的滿足感很快就會消失了;當你隨便翻翻,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本書,麵對著人類積累下來的無窮智慧,你的心裏決不會有哪怕是十分天真的自豪感,你的心中隻會滿懷敬畏,甚至會夾雜著淡淡的悲哀。當你瀏覽那些先聖先師、曆史學家、科學家、詩人、哲學家的充棟之作時,你會意識到你永遠也欣賞不了這些寶貴財富,你會歎息人生的短暫。
想想看吧,有多少美妙的故事你從未聽過,有多少對重大問題的探求你永遠不會去思考,有多少令人欣喜、發人深省的思想你無法分享,有多少人付出了艱辛的勞動為你服務而你卻不會去收獲勞動成果。不過,傷感之後你便會平靜下來,虔誠的絕望終會與樂天知命的想法融為一體,由此我們將帶著新的熱情,追求生活中輕輕鬆鬆的目標。
有人會問:“這麼多書怎麼辦呢?”答案是:“讀吧!”你即使不會讀書也可把書放在手裏把玩一番,凝神注視,隨便翻到哪一頁,找一些招眼的句子看看,到這片無涯學海裏航行。把書親手放回書架,按照自己的意圖擺放,這樣你即使不知書中內容,你起碼知書在何處。如果書籍不能成為你的朋友,至少它們也應該是你的熟人;如果書籍無法走進你的生活圈,起碼你也應該向它們點頭致意。
年輕時好書讀多了是個錯誤。有人曾經對我說他已把重要的書讀遍了。仔細盤問之後,我發現他確實讀了不少書,但印象不深。他理解了多少?有多少內容真正進入了他的大腦?又有多少東西裝進大腦後真正變成了可用的工具?
書看得太快也是生活中一大憾事。讀書時的第一印象是關鍵,如果第一印象不深,以後的印象也就會流於表麵,不過重讀一本書也有可能改變已形成的印象。年輕人讀書和老年人吃飯一樣,都應特別小心,不能貪多,應細細咀嚼。
變通是消遣之本,所以閱讀與工作語言不同的另一種文字自然會更能使人輕鬆;如果能掌握一門第二語言,即使你隻能用它來閱讀消遣,那也是很有好處的。我們的教育家總是急於向孩子們傳授很多種語言,但沒有一種語言能學以致用。學生所學到的拉丁文知識足以使他恨之不已,其希臘語知識足以使他通過考試,其法語知識足以使他能從家到巴黎,其德語水平足以使他知道別人要他展示文憑,其西班牙語或意大利語的水平也足以使他們知道此物非彼物,但他的語言水平卻遠不能使他讀懂另一種語言中的文學作品。
精心挑選一門語言,全力以赴學好它,不能用這門語言愉快閱讀就決不罷休。用外語讀些書能鬆弛大腦肌肉,因為外語能以另外一種方式使大腦活躍起來。單是語言形式即可激發大腦中其他細胞的活力,十分有效地解除細胞的疲勞。我們可以想見,以吹號為業的人可能很樂意把拉小提琴作為消遣,用另一種語言進行閱讀也是同一個道理。
書卷長留伴一生[法]莫洛亞
莫洛亞(1885—1967),法國最偉大的傳記文學作家。著有雪萊、迪斯累利、伏爾泰和普魯斯特等許多人的傳記。
我們的文明是我們前代多少世紀以來所累積而成的知識和紀念。我們隻要能和前代學人的思想接觸的話,我們就可以享受這種累積的文明。唯一能夠這樣做的,且可使我們變成一個有教養的人的,就是讀書。
任何事物都不能取代讀書,演講或銀幕上的映畫,在啟發人智上,都不能有讀書那樣的力量。插圖固然是說明一部用文字寫出的書最有效的手段,但仍難使我們看明構成整個的意念。電影,就像說話一樣,一下子消逝了,再也不會回到我們的跟前來。隻有書卷才能長留,成為我們一生的伴侶。
法國思想家蒙田,認為我們有和愛情、友誼、書籍三種東西神交的必要。這三種東西都是很相同的。我們能夠愛書,因為書永遠是我們忠實的朋友。我甚至想要說,我常感覺到看書比寫書的人更要機智、更要聰明。一個著者把他所有的最佳的才智全寫入書中去了。在他日常的談話中也許有閃露異彩的地方,但那是不能持久的,而人和書的神秘性去打交道的事是永遠做不完的。
還有,和書卷發生的這種友誼,是可以不招嫉妒地和全世界幾百萬人共享的。作家如巴爾紮克、狄更斯、托爾斯泰、塞萬提斯、歌德、但丁,或是麥爾威爾,把遠隔如兩極一般的人們,奇異地帶到一塊兒來了。一個日本人,一個俄國人,或是一個美國人,對我原是完全陌生的,而他和我卻有共同的朋友:《戰爭與和平》中的娜達莎,《帕爾瑪修道院》中的法布裏斯,《大衛·科波菲爾》中的密考伯。
書卷可以把我們帶到我們本身以外去。我們沒有一個人有足夠徹底了解別人的個人的經驗,甚至連徹底了解自己的那種經驗也都沒有。我們在這個廣大而無反應的世界上,人人都有孤獨之感,我們因此而感到痛苦,我們為世間的不平,人生的困苦而感到心痛。但是從書上我們得知他人,比我們偉大的人們,也和我們一樣,感到痛苦,而仍在奮鬥。
書卷是帶我們到別人的心中,到別的民族當中去的門戶。經由那個門戶,我們便可從我們現住的這個窄小的世界中逃出,從那毫無結果的對我們自身的沉思籌劃中逃出。一個晚上用來閱讀名著對心靈所受的益處,就好像一個假日用來遊山玩水對身體所受的益處一樣。我們從那些高峰下來,變得較前更為健壯,我們的肺,我們的心,變得更純潔清淨,無絲毫汙垢了。於是,我們裝備更為齊全,而得以勇敢地去應付日常生活的平原上所展開的戰鬥。
書卷是使我們得知過去時代的唯一的方法,又是為理解我們從未進入過的那種社會的關鍵。洛爾加(EedericoGarciaLorca,1898—1936年,西班牙詩人)的劇本可以使我知道西班牙的精神,比親身到那個國度去旅行二十次的人還要多。契訶夫和托爾斯泰給我顯示出的俄國魂的某一麵,至今還是依舊未變。聖西蒙的《回憶錄》,把早已死滅的法國的一麵,又重新在我心中複活起來,正好像霍桑或馬克·吐溫的小說,使我得以再見到消逝了的美國的一麵一樣。因為這兩個世界——一個是在時間與空間上遠離我們的世界,一個是我們現在住著的世界——是如此令人驚奇地相似,使我更加高興起來。人們都有很多共通的地方。感動荷馬筆下那些君王的那種熱情,也跟現代同盟國的那些將軍所感到的熱情,原無二致。當我在美國堪薩斯市對一群學生講演普魯斯特(MarcelProust,1871—1922年,法國小說家)的時候,那些中西部農民的子弟,便看出法國的人物和他們自己很相類似。“畢竟,隻有一個族類,那就是人類。”即使是偉大的人物,並不是本質上跟我們有何不同,而隻是程度上有點差別罷了,那就是那些偉大人物的生平使得我們大家都極感興趣的原因。
因此,我們為什麼要讀書的理由之一,便是想要超越我們的生活,了解別人的生活。但單是這一點並不是我們讀書得到快樂的理由。在日常生活上,我們因為轉入了現在正發生的那個事件的旋渦中,所以當局者迷,就不能把事情看明白,又還過於受到我們自身感情的支配,就不能適當地體味出感情來。我們大多數人的生活,都值得狄更斯或巴爾紮克去寫一部小說,但是我們從那種經驗上,並沒有獲得一點快樂,反而受到許多痛苦。一個作家的任務,就是要給我們一幅人生真實的寫照,但為要使我們不發生恐怖、不轉入旋渦,而又能從容來欣賞它,所以隻好客觀地來加以描寫。
讀一部偉大的小說或傳記的人,不啻是過著一種冒險的生活,但又不妨害他心靈的和平。桑塔耶那說得好,“藝術顯示在我們眼前的,是我們在行動中所找不到的東西,是生命與和平的結合”。閱讀曆史是有益於我們心靈的健康的,它教我們節製和容忍,指示我們那產生內戰和世界大戰的可怕的爭端,現在看來,不過是一些早已成為陳跡的口角罷了。曆史又可教我們以智慧和價值的相對性。一本偉大的書,一定可以使讀者在讀過之後變成一個更優秀的人。
曆史提示著人類的命運在危險中一類的問題,而不斷地向前邁進。如果我們不知道這到底是說的什麼,我們又怎麼能夠下決心,又怎麼能夠支持那合理的事,反對那犯罪的愚行呢?
曆史所載的真實的事,在政治經濟上,在科學和工學的各部門上,也都會是真實的。五十年來,人類的知識已經有了大的興革。誰會去把這些人們的生活和幸福所賴的變化向他們說明呢?誰會幫助他們和最新的發現並肩前進,而又可完成他們的日常工作呢?那就是書卷,隻有書卷。
文明創造出新的需要。今天的人類早已不能滿足於做一個比他自己更為強權者手下的工具。他在力之所及的範圍內想要知道,想要學習。在過去,隻有一位哲人或是一位詩人才能說:“我是一個人,隻要是與人有關的事情,都是適合於我的。”今天人人都希望能說這句話,因為現代的人知道對他們完全陌生的遠方外國人的命運,也會影響到他們自己的命運,又因為現代人變得更為敏感,在世界的另一端所犯的罪行,他們也會受到感動。
最後,由於能量的充分供給、機械所造成的進步。我們的文明不管我們要不要,愈來愈變成一種閑暇的文明了。我們看到勞動時間的縮短,人類勞力的減輕,也隻有感謝的份兒。雖然如此,結果是太多的閑暇也會發生危險的,除非把趣味和興趣同時加以擴大。
運動、遊戲、大眾娛樂和電視,當然,有助於人們的消遣,不過他們能夠那樣去做的時間,常為他們需要大量的準備所限製。在任何情況之下,成為萬物之靈的人,單做一個旁觀者,很快就感到厭倦了。
赫胥黎說過:“每個知道讀書方法的人,都有一種力量可以把他自己放大,豐富他的生活方式,使他的一生內容充實,富有意義,而具興味。”我們大家都希望能夠享受的,就是這種由別人的生活而使之豐富的充實的人生。別的大量溝通思想的媒介:電影、電視、收音機、留聲片,都將采取新的形式,普及各方,來幫助人類分享藝術的喜悅。可是這些東西沒有一件能有讀書那樣深刻而持久的效果,沒有一件能帶給我們如讀書那樣廣泛的感情和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