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詵的臉上閃過一絲惋惜的神色,皺了一下眉,想說什麼,最終卻握了握拳,什麼都沒說。符錦耐不住性子,欲開口辯駁,卻被苻詵淩厲喝止的眼神壓得不敢開口。
慕容蕭沉痛地閉上眼,不忍再看下去。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勾踐可以臥薪嚐膽數十載,隻為決戰之際的致命一擊。當他登上王者之位時,他這十多年的屈辱光陰在世人眼裏也變得絢爛神聖起來,甚至在史官的筆下,這段為敵國當牛做馬的日子儼然成為了爭相傳誦的光明奮鬥史。當初,她讀到這一段時,也覺越王雖寄人籬下多年,但最終一雪國恥,修得正果,也算是極為值得了。
然而,此情此景落到那人的身上時,她疑惑了。若是仇恨讓昔日言笑晏晏的溫雅少年變成了唯唯諾諾的籬下人,那縱使五年,十年,亦或二十年後,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又如何?最美好的年華都已付於算計布局之中,活在不見天日的世界之中,那麼最終的良辰美景,其實也是另一番斷壁殘垣吧?
何況,眼前,這個眉目如畫,風景似昔的少年,是安於天命的妥協,還是伺機而動的潛伏,她不得而知。
如今的她,已看不清他了。
神思恍惚之際,卻見對麵的苻丕突然笑道:“慕容大人知書達理,謙遜不凡,也難怪讓父皇和幺弟都如此欣賞。看來日後,丕兒是該多多向大人學習學習。”
穆蕭心裏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這個苻丕,為人陰鬱詭譎,讓人看不清他真實的想法。他對慕容衝的敵意濃重,這梁子是結定了。得罪了一國的皇子,對慕容衝來說隻怕是禍不是福。前途漫漫,舉步維艱,他的日子是要更難熬了吧?
苻堅驀地放下手中的杯子,身邊的太監慌忙上前接了過去。他若有所思地沉聲道:“你莽撞的性子也是該改改,當是光明磊落才配得上是符氏的子孫。”
底下的人齊聲附和,連連稱:“陛下英明神武,為天下人之楷模……”
“大秦國祚萬年永在,山河不移……”
不一會兒,宴席之上,場麵又沸騰了起來,攪得穆蕭心慌意亂,於是趁眾人鬧哄哄的時候,借方便之名,偷偷溜了出去。
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一處池塘邊。星月相輝映的夜空,煙花不時地衝上雲霄,瞬間又隕落,墜入凡間。黑夜裏的池水就像是硯裏的墨,濃鬱渾厚,讓人的心一下子就融入了這深深的傷感中。旁邊的亭子邊豎著一塊石碑,上麵刻著三個字:清淺池。望著河邊迎風搖曳的柳枝,對著天上人間兩個月亮想起了遠處的家國,不僅隔著千山萬水,還隔著那跨不過的時間……
正當她失魂落魄的時候,突聽得不遠處傳來一聲尖細的喝斥:“是誰在哪裏?”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一群宮女打扮的人簇擁著一個錦衣華服的女子向這邊走來。領頭的宮女就著燈籠往前一照,立刻凶神惡煞地喊道:“哪裏來的不怕死的賤婢?竟敢攪了吳昭儀的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