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還是一條蛇。小小的蛇,細細的身軀,潛伏在洞裏,等待路過的人。
前輩流傳下來，殺過999個人，就可以得道，並且，可以拜入東海龍宮之下，成為龍子龍女。
我是一條有深綠色身軀的蛇，我遊動的姿態曲折曼妙。
我殺過3個人，都是孩子。他們到我的洞口來采果子，我輕輕一口，咬在他們腳腕上，他們一聲不出就倒下了。我細細的好奇的打量他們，他們有圓圓的臉，胖胖的身子，白白的皮膚。
我打破了蛇族的傳統審美觀念，我開始覺得人類是美麗的。
我見到的第4個人是一個書生，他翩翩的從我麵前走過，我看呆了，沒有起咬他的念頭。那時候，一條白蛇從我身邊躥了出去，追向那書生。
於是，後來的人間，有了一個關於蛇的愛情故事：白娘子與許仙。
如果當時我一念之間搶先一步，那個故事就會更名為：紫雨與許仙。
自從我可以有自己的名字開始，我就稱自己為紫雨。
紫雨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變成一個人。一個女人。
因此，紫雨必須繼續殺人，
第5次……我見到的一個人，也許並不能稱他為一個人。在我咬向他的那一瞬間，我的頭忽然一昏，身子飄了起來，我聽見一個輕快的聲音說：“哦，是你。”
我的身子盤在他掌上，小小的我有一點害怕，我試著咬他的手，他用另一隻手彈我的腦門：“調皮的小綠蛇。”
我真害怕了，我想，我殺不了他，得不了道行，這可怎麼辦呢？
他說：“一定要殺我才能得到道行？”
我想：“是啊。想完才覺得不對，他怎麼能知道我在想什麼？我驚躥了一下，但沒躥出他的手掌。
他笑了：“遲鈍。”他問：“你要道行幹什麼？做一條普通的小蛇不好嗎？”我想：我要先拜龍宮，我要做龍女，那樣就可以擁有人類的身體。
他歎了口氣：“為什麼要擁有人類的身體？”
是呀，為什麼？我想不明白，就沒有再想。
在接下來的幾秒鍾裏，發生了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我的眼睛忽然睜不開，隻聽風聲一響，我再睜開眼時，發現周圍的一切都變了。
我慌忙的想：“這是哪裏？”
他回答我：“這就是東海龍宮。”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他有多大的麵子，龍宮的公主居然答應收下我這麼一條普通的蛇做弟子，我開心極了，不知道應該怎麼表達，忽然，我伸出舌頭，在他的手指上舔了一下。
他變色，半晌歎一聲：“傻小蛇，早知你如此性情，還不如讓你做一條蛇的好！”
說完這話他走了。很久很久以後，我懂得了他當年那句話的意思。那是我們一百年裏第2次相遇，那時候我已經是個龍女，而他，成了凡人。公主告訴過我，當年送我來的那個人，是天上非常有名也非常有法力的神仙之一。
可是，這一天我在長安城發現了他。我一眼就認出是他。他的眼睛裏沒有當年的神采。
我問他：“你還記得我嗎？”
他搖搖頭。我再問：“你還記得你做神仙時候的事嗎？”
他搖搖頭。
我又問：“你難道連那條小綠蛇也忘了嗎？”
他還是搖頭。
我問：“你為什麼不說話？你怎麼不說話怎麼不說話？”
他搖頭。
我驚了：“難道……”
他點點頭，指了指自己的嘴，搖了搖頭。
天啊，這世界。
他曾經是那麼一位神采飛揚的神仙，如今，卻成了一名凡人，而且，還是個啞巴！
我徹底的失望了。
我請教師父：“是什麼樣的人，才生下來不能講話？”
師父想了想，說：“是惹了孽緣。”
那麼他呢？他惹下了什麼孽緣？我想問師父。
在我轉身離開的時候，我聽見師父歎息：“作為神仙，他是不可以對一位凡間女子動心的……”
我的眼淚都流下列了。我想那位“凡間女子”肯定不是指我。
“紫雨，你也一樣。”師父說，“不可以對任何男的動心，無論是人，還是仙……”
我想起了他在很久很久以前說的一句話：“傻小射，早知你如此性情，還不如讓你做一條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