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還是臨貼嗎?”晴兒擺好青玉博古墨床,上好的漢澤府製水紋四足紅泥硯,輕輕研著墨,問。
方媃沒回答,拿著筆出神,今日不想臨貼,想隨意寫些什麼。她取來一張芙蓉箋,先在紙上寫了自己的名,後又寫下“眉真”二字。盯著這“眉真”二字看了半天,她記憶裏,應煊從未以字喚她,任氏也是上次在瑞王府聽李書翠喚她,才知道了她的字。看來除了任氏,王府裏至今無人知道這“眉真”是她的字。
又出了一會兒神,信筆又在箋上寫了前些日子書中看見的一段曲詞:朝三暮四,昨非今是,癡兒不解榮枯事。攢家私,寵花枝,黃金壯起荒淫誌。千百錠買張招狀紙。身,已至此;心,猶未死。
晴兒看她寫的字,道:“小姐,這是詞嗎?”
方媃搖頭:“是一段曲子中的唱詞,寫得入目三分,我便記住了。”
“能否請小姐給婢子講一講其中意思?”
方媃笑:“我也隻是一知半解,看書中解釋是說,世間萬事不可捉摸,有些人拚命積攢家私,結果橫禍上身;有些人沉溺於酒色,走上了荒淫之路。禍福相依,悲樂相生,這幫愚蠢的人哪裏知道榮枯變化的世事。總之是指斥富人的貪婪、狡詐、荒淫,至身敗名裂仍不知悔悟,用語十分辛辣。
“嘖嘖,這寫詞的人也真大膽,敢這樣罵。”晴兒覺得不可思議。“小姐怎麼會喜歡這樣的詞曲?”在晴兒看來,方家也是官宦之家,如今嫁入王府,更是富貴榮華享之不盡,怎麼會喜歡這種罵富人的詞。
“此詞句句辛辣入骨,罵得痛快淋漓,我為何不能喜歡?”方媃心中很佩服這些敢於把世間愚蠢人荒唐事寫出來的人。況且他們寫得一點沒錯,對世人也有警示作用,這才是文人真正的風骨。
“眉真喜歡什麼?”門簾一挑,任氏和另一位人侍妾劉氏走進來。
任氏倒罷了,也算常來,劉雪藍卻是稀客。方媃忙站起來迎上去,口中道:“沒有什麼,閑聊而已。今日兩位怎麼得閑?” 晴兒順手把那張芙蓉箋夾進桌上一本詩集裏,忙著問了安,出去沏茶。
“我有什麼不得閑的?又不管事。倒是劉姐姐日日幫王妃打理府中事務,才真是忙,今日我來看你,路上遇著她,便一同來了。”任氏脫下灰鼠銀絲織錦鬥蓬,坐下道。
劉氏也脫下玫紅鑲邊翻毛鬥蓬遞與丫頭,笑道:“今日得閑,正巧遇到任妹妹,我想著咱們姐妹也應常走動,方妹妹又是嫻靜性子不愛出門,隻好我來了。”
“應該是我去姐姐們那裏的,實是性子疏懶,又怕見人,怪難為情的。”方媃道。
劉氏回顧這屋子,道:“當初你要入府時,這靈犀院還是我幫著布置的。王爺特地囑咐要精心些,不可委屈了你,我隻能請王妃示下,從庫裏挑揀好的,著意布置。如今再看,又添了不少好物件,可見王爺是真疼你的。”
“多謝姐姐費心關照,這裏住著很舒適,姐姐幫著王妃管家實在不易。”方媃順水推舟表達感謝。旁邊的任氏悄悄向她眨眼,很不屑的表情。任氏一向看不上這丫頭出身的劉雪藍。倒也不是全因她的出身,主要還是對她做人做事頗有微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