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從外套換到短袖,庭院裏荷花出水,蝴蝶漸漸多了,江南的梅雨來了,這雨一下就是半月餘,衣服仿佛粘在身上一樣,怎麼都擰不幹,而心境也恍如一片泥濘。

有一天,畫室的孩子跟林晚華說:“老師你怎麼都不笑啊?”

林晚華下意識摸著自己的臉,嘴角冷冰冰的,他相信相由心生,算算日子,才醒悟原來自己放不下的事已經在心裏煎熬了太久太久,曾經以為會放不下的,卻早已落滿塵埃。

顧澤那邊一直叫他等,他便像個苦行僧,日日受心火煎熬。超過三個月,他沒見過媽媽一麵,不知道媽媽指甲長了誰來修剪,夜裏翻身有沒有人幫忙,早晨有沒有人替她擦臉擦手?每次想到這些,他的心就仿佛在炭火上烤。

警察來的那天,半個多月的雨停了,太陽第一次露出麵孔。這一天,林晚華剛好休息,躲在客棧裏給老板娘的貓畫像,他被拷上手銬帶走的時候,老板娘正好端來一盤洗好的櫻桃,他低頭不看老板娘驚詫的臉色,那盤櫻桃很紅,一顆一顆的他卻沒福分吃到嘴裏。

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坐在警車上顛簸一路也沒想透徹。

審訊室裏冷氣開的很足,隔著一道合金柵欄,林晚華配合地交代自己的姓名,性別,年齡,身份證號,住址,家庭成員及社會關係。然後警察拿來一件證物——天藍色的阿迪達斯運動背包。

“這個你認得嗎?”

他仔細看了看然後點點頭回答:“認識。”

林晚華記得這個背包,陸擎風給他買的,他曾背著這個包去上海看母親,但丟在了出租車上,他記得這個背包的背帶裏襯,陸擎風親自寫了他的名字縮寫——LWH。

果然警察翻過背包裏側說:“確定這個背包是你的嗎?”

“確定。”

“去年十二月十一號,你在哪裏?”

“我去上海看我母親。”

“背的這個包嗎?”

“是。但,下出租車的時候被摩托黨搶走了。”

“被搶劫後,你沒有打電#話報警,我們這裏沒有記錄,說一下為什麼?”

林晚華記得,當時他打電#話給陸擎風詢問要不要報警他拿不定主意,但陸擎風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何況他這條小泥鰍。包裏沒什麼重要東西,沒了就沒了吧,再買一個。他隨身帶著錢,卡,包裏隻有些換洗衣服。

“因為包裏沒什麼重要物品,所以沒費這回事。”他如此說。

兩位警官對視一眼,在刑訊記錄上寫了幾筆,然後單刀直入。

“我們公安機關一向秉持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老實交代犯罪事實有利於減輕你的關於你的刑罰。關於販毒運毒的事實,你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那四個天大的字,驚得林晚華從椅子上站起,卻被嗬斥著又坐下。

“在這個藍色運動包的背帶夾層和底部夾層,我們發現了大量高純度海洛因,給他看看。”

一位警官拿著包,翻過來指著一點白色殘留物向林晚華示意。

“這不可能!我沒有販毒,你們搞錯了警察同誌,這是怎麼回事?”

林晚華額頭冒出一層冷汗,後背也瞬間濕透,滿眼的難以置信,他沒有販毒,他骨子裏的懦弱連自己都唾棄自己,哪有膽子做這個斷頭的買賣。

“狡辯並不能讓你脫罪。”警察臉色一冷道:“老實告訴你,我們已經掌握了你的下線,他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你唯一的出路就是老實交代犯罪經過,認罪伏法。”

“我他媽沒有什麼狗屁下線!”

“坐下!”

眼看犯人情緒失控,警察大聲喝道。

這時,一位警官接到電#話,他看了看號碼起身走出審訊室,短暫的沉默後,他折返回來叫上另一位警察一同出去,偌大的審訊室隻留下林晚華一個。泛白的日光燈照的他慘白的像個鬼,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如同被迎麵揍了一拳,連腦袋都是蒙的。

沉默並沒有太長的留白,隨著審訊室再次被打開,走進來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他渾身精致得體,麵色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沉穩和成熟。林晚華瞪大眼睛,這個人他見過,但他為什麼會在這裏?

B市的市委書記,軍政背景紅的發亮的權利新貴——陸承軒!

“是你。”林晚華說。

“又見麵了。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在這兒嗎?”陸承軒推推眼鏡微微一哂。

“我沒有販毒。”林晚華真希望自己長了無數張嘴,好讓這句辯駁聽起來不那麼單弱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