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夜奔(1 / 3)

蹄聲得得,既輕且穩,快馬飛馳,踏在銀裝素裹的大漠荒原之上,向後揚起了一片雪塵。

計煙籮靠在曾靖霖的身上,二人共乘一騎。緊挨著計煙籮香軀脖頸,曾靖霖隻覺鼻際一陣馥鬱幽香,不由心神為之一蕩。荒漠雪景不住地從身旁兩邊掠過,計煙籮隻是呆呆著望著出神,卻不說話。

二人一路沉默,曾靖霖幾次想開口說話,但看計煙籮一副無精打采模樣,心下以為她還在擔憂宮中之人發現她不在神壇,會治她之罪,心中便做了最壞的設想,暗道:“如若計姐姐不在神壇之事被發現了,那無論如何,也得保她周全,不能讓計姐姐被人捉去受刑。”他打定主意,打破話匣道:“計姐姐,你莫擔心。一會兒接近神壇之時,我們先不忙著進去,先在神壇之外遠遠望著,如果見到大半夜的神壇之中燈火通明,有人守著,那便是宮中之人發現你不在,特意在神壇等你回去的,那我們可不能進去,自投羅網。我們立刻掉頭便跑,不管去哪,先找個地方藏著,明天一早,我再去找大磐子,讓他給你悄悄地安排個棲身之所,以後你就躲在那裏,這樣他們就找不到你了,計姐姐你也就不會有事了!”

他越講越覺得此計可行,不由得連連點頭,不住說道:“嗯,對,就這麼辦!”他說得高興,計煙籮卻隻是心不在焉地答應幾聲,嘴裏拖著長長的“嗯——”,腦海裏卻還在念著流連地底的商奉靈。

他如今怎麼樣了呢?“八鎖”已經破了幾個了?玄武大人釋放出來了嗎?玄武大人釋放出來之後會把怒火發泄在他身上,對他不利嗎?

種種擔憂紊繞心頭,卻是連自己的安危都顧不上了。

曾靖霖見計煙籮還是悶悶不樂,不言片語,還道自己嘴拙,無法哄得計煙籮開心,心裏不由得暗暗懊惱,暗中臭罵了自己幾句,就此閉上嘴專心趕馬,不再開口。

走了一陣,路過了那座廢棄龜蛇神廟,曾靖霖便左右張望著路邊之景,不斷回憶著早上乞伏熾磐帶他走過的路線,手上不斷糾正馬頭,以免偏離方向。他記心本來就好,加上刻意記憶,取道頗順,不一會兒便遠遠看到了那座挺立在雪夜裏的小屋神壇。

小屋神壇裏一片寂靜漆黑。曾靖霖不由喜道:“太好了!神壇無人,想必無人來過,計姐姐你大可放心,你不在神壇一事尚未有人發現哩!”他催促馬兒,安心地往神壇裏驅馳而入。馬蹄飛快,穿過儀門,不一會兒便來到了白色小屋之前,曾靖霖勒緊韁繩,“籲”了一聲,喚緩馬兒。馬兒舉起前蹄,長嘶一聲,停下腳步。曾靖霖看著神壇周圍的一片寂寥白雪,終於鬆了口氣,翻身下馬,伸手也將計煙籮扶了下來,道:“計姐姐,回到了神壇,你離開之事,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啦!”

話剛說完,忽然燈小屋之內燈火倏地點亮,隻聽“吱呀”一聲,門扉推開,從中閃出幾名身著藍白道袍的童子,他們動作好快,眨眼之間便排成一個半圓,將曾、計二人圍在中間。

“神女悄悄離去,又悄悄而返,當真以為無人知曉麼?”

又聽得“嗬嗬”兩聲冷笑,曾靖霖駭然抬眼望去,卻見小屋之中緩緩走出一名青年,長臉白膚,發若飛瀑,手持折扇,端的是一副邪魅陰柔的美人之相。他亦是一副乞伏鮮卑族人的臉孔,卻不想在崇尚粗獷陽剛的鮮卑族人之中,竟也會有這樣衛玠潘安般的神仙人品。

曾靖霖沒想到一片寂靜得神壇之中居然會隱藏伏兵,不由一臉驚駭,指著那俊美青年道:“你……你……你……怎地會躲在小屋裏頭!”

這些人俱是執名園弟子,他們終究是晚回一步。

計煙籮歎了口氣,終於將心思轉回到自己身上,道:“傻瓜,若讓我們看到神壇有人,那我們還會傻乎乎地進來自投羅網麼?我們能想到這點,他們肯定也能想到這點。要我是捉拿的人,也會這般,來個攻心之計,躲在小屋裏的黑暗角落,靜靜地等著犯人回來,然後再現身出來將人拿下。”

曾靖霖卻是想不出這種反其道而行的守株待兔之局,不由得長大嘴巴,呆在當場。

計煙籮對那少年款款行了一禮,道:“公府公子,既然你已知曉,那我也無話可說。看您這陣勢,是要立即便將我拿下麼?”

公府公子,複姓乞伏。這青年便是前任國君乞伏國仁之子乞伏公府!

乞伏國仁駕崩之後,父位子承,本來應該由乞伏公府登上帝位,成為乞伏秦國的下一任國君。然而當時乞伏公府年紀尚幼,不過是一懵懂稚子,人情世故都還不懂,哪裏堪當得了國家大任呢!於是朝堂之中,以出連乞都為首的大臣們公推乞伏國仁的弟弟乞伏乾歸即位為王,攝理乞伏秦國的朝政。於是乞伏公府與王位失之交臂,被乞伏乾歸隨便封個“振威將軍”,以不輕不重的身份繼續呆在了乞伏秦國的朝堂之上。這些年來,乞伏乾歸將乞伏秦國治理得是有模有樣,宮中群臣效忠,國內萬民歸心,如今所有人是都已逐漸忘記了他這一個原本王位的合理繼任之人。他一天天長大,懂得的事情一天天地多了起來。在他看來,大王之位原屬於他,叔父不過是暫行代理之職,理應在自己成人以後交還給自己。然而,乞伏乾歸遲遲未還,乞伏熾磐雖還未被冊封為太子,但整個秦國上下都把乞伏熾磐當做是下一任的王位繼承人了,乞伏公府根本就看不到重回王位的任何希望。若說這些年來,他心中沒有半分怨恨,那是假的。但是,他怨他恨,那又有什麼辦法呢?秦國已不是他的了,宮中也沒有人會擁戴他為王的。他漸漸心灰意冷,醉心長生之道,拜執名園祝官大人旃蒙先生為師,成為其門下首席弟子,潛心修道。他之所以選擇了祝官旃蒙,大概是因為這位祝官旃蒙對自己父親乞伏國仁忠心不二,而乞伏國仁在位之時,對他也是百般寵信,引為知己,所以對他有親切之感吧!乞伏公府拜入執名園,雖是執名園弟子,卻行蹤不定,甚少露麵,故而曾靖霖在執名園呆了許久,卻也是今天才第一次見到他。

隻見乞伏公府把玩著手上折扇,悠悠道:“難道神女不知擅離神壇,是死罪麼?公府身為旃蒙先生座下執法弟子,既然知曉此事,今日便不得不將神女帶回園中治罪,以正神明!”

曾靖霖一聽便火了,道:“什麼法什麼罪?又是什麼神什麼名!這還不都是你們這群人製定出來的狗屁規定!你們的玄武大人正好好地被你們在地底下鎮壓著呢,離開神壇便是褻瀆,那將它囚禁地下又是什麼了?計姐姐離開神壇半天而已,你們便要將她處以死罪,那你們將你們的玄武大人鎮壓地下十年,你們又要處以什麼罪呢?”

乞伏公府白了曾靖霖一眼,哼道:“你這小子,又是何人?亂七八糟地說著些什麼,不怕一起被抓回去治罪麼?”

曾靖霖理直氣壯道:“我沒有胡說八道!你們怎麼不問問,計姐姐她怎麼會不在神壇的!她又不是自己要離開神壇,其實她是被……”

計煙籮忙打斷他道:“曾兄弟,你莫再說了!不管什麼樣的理由,我確實離開了神壇好一陣子,確實是褻瀆了神明在先,沒什麼好分辯的。公府公子要抓我回去治罪,也是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