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稷來時,整個新城的守軍都出城迎接,一時間,“我王萬年”之聲山呼海嘯般傳來,響徹九霄雲外。
萬眾矚目之下,嬴稷揮手,喊聲驟停。但見他從侍從手中接過銅爵,走到白起麵前,對著白起高高舉起,“大良造帶領秦軍為我大秦開疆拓土,揚秦國之威名,功不可沒,寡人代表秦人,敬大良造一爵!”說罷,以袖掩麵,一飲而盡。
白起拱手抱拳,神色仍是一如既往的謙遜,“我王謬讚,秦軍連連得勝,乃是秦師威武,白起不敢居功。”
白起的姿態,讓嬴稷頓時大笑起來,他拍了拍白起的肩膀,連連讚道,“大良造過謙啦!”說笑間,嬴稷忽然附在白起耳邊,與白起低聲說著什麼。
自始至終,嬴稷的臉上一直泛著莫名的笑意,因兩人與王稽相隔甚遠,王稽全然聽不到嬴稷所言,卻分明能感覺到白起的麵部隨著嬴稷的話,漸漸僵硬。
敬過白起,接下來,便是真正的犒賞秦軍。隨著嬴稷一聲令下,歡呼聲再起,好酒好肉紛紛擺上案幾,整個新城也隨之熱鬧起來。
王稽並不覺得歡喜,整個新城的熱鬧也與他全無幹係,她遠遠地看著,直覺告訴她,嬴稷與白起的對話應與自己有關。想至此處,王稽咻地握緊拳頭,嬴稷昔日的傾慕之言猶在耳跡,他該不會在犒賞秦軍之時對白起胡言亂語吧。
越想越是憂心,王稽越過沸騰的人群,直奔白起而去。
人至中途,忽然被人攔下,手臂被抓住的瞬間,一個聲音已在耳邊響起,“王上專為先生而來,還請先生隨我來!”聲音很熟悉,是嬴稷的貼身侍衛。
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快便被嬴稷的人發現,王稽微微皺眉。然而,她並不敢當著嬴稷侍衛的麵,暴露自己與白起的關係,隻能戀戀不舍地看了白起一眼,轉身隨侍衛離去。
帥帳外圍,被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了起來,王稽在侍衛的指引下入了帥帳,便見嬴稷正百無聊賴地坐在席子上,似已等候多時。
聽到聲響,他睜開眼睛,在看到王稽的瞬間,眸中頓時一亮,“先生來啦!收到先生的求救信,寡人片刻未停,便快馬奔赴新城。如何?寡人來得可還及時?不知先生魏國一行有何斬獲?”他起身相迎,人未至,一連串的問題已接連拋了出來。
如今已入了冬,營帳之內爐火旺盛,王稽便脫了外衫,掛在門邊,也順勢躲開了嬴稷的觸碰。
從懷中掏出那封小心珍藏的帛書,王稽雙手呈遞到嬴稷麵前,眼見他困惑地拿了過去,放在手中翻閱起來,王稽便解釋道,“離開鹹陽之前,王上可還記得王稽曾查閱鹽官賬簿之事?”
不等嬴稷回應,王稽繼續道,“賬簿上寫明,去年秦國收取的齊國食鹽乃是以秦國府庫儲藏的齊國刀幣兌換,可據王稽所知,那批食鹽卻是以糧草兌換!也就是說,鹽官的賬簿實乃假賬!”
那批齊國食鹽,嬴稷自然是清楚的,他更清楚這假賬意味著什麼。但見他雙眼一眯,眸中盡是危險的氣息,“說下去!”
王稽點了點頭,又道,“王稽原本隻是猜測,苦於沒有證據,這才決意去魏國尋找真相,索性,王稽不虛此行,果真找到了證據。王上手中的帛書便是齊商田單與鹽官交易時所書,帛書內已明確所有細節,且蓋上兩方印信,足以為證!鹽官乃內史乃梁就妻弟,梁就又與齊國鹽商田貞交好,此時梁就定然脫不了幹係!梁就是羋戎一派的人,高陵君也為此而親自奔波,可見此事牽連甚廣!”
話至此處,王稽的神色頓時暗淡起來,“隻是終究是王稽疏忽,在離魏之際被高陵君發現了行蹤,未免東窗事發,他殺了田貞,並意圖從王稽手中奪取此證,若不是大良造碰巧出現,將我救出安置在新城,王稽恐怕也無命麵見王上了!”
嬴稷的眼中已隱含殺意,他牙關緊閉,雙拳緊握,指節間的響動清晰可聞。
似不願讓王稽看到自己的狠厲,嬴稷猛地背過身去,雙目直直地盯著帳中一角,許久都不曾說話。
王稽隻當他是氣憤羋戎一派所為,便出言安撫道,“事已至此,王稽以為,新城君一派所為雖損秦國利益,於王上奪權卻未必是壞事。王上正可乘勢拿下梁就,安插上魏安。待時機成熟之際,王上可憑這些罪證狠狠地打壓羋戎一派!”
嬴稷終於轉過身來,雙眸暗沉如海,他一字一句道,“先生可知,若舅父羋戎、王弟嬴悝當真參與糧食兌換食鹽一事,那麼昔年,大良造伐魏攻桓、糧草被焚毀殆盡一事,應也與二人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