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我睡得很不踏實,又做起了那個奇怪的夢。
夢裏霧氣氤氳,一片混沌,迷蒙得根本看不清腳下的路,我漫無目的遊蕩著,不曉得要走去哪裏,就像我不知道自己是誰,為什麼會嫁給李軒一樣。晃到一處,迷霧突然四散開去,我驚得倒退一步,麵前竟是一座廢舊漆黑的古宅。
從燒焦的痕跡來看,吞噬它的那場大火肯定淒慘而壯觀。古宅的輪廓讓我心生一絲隱約迷奇的感覺,仿若很久之前我來過這裏。可是如果我來過這裏,為什麼我又要離開,為什麼這座古宅會被人放火燒毀呢?
我從來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夢境的暗喻,直到很久很久之後一切真相被毫無保留地殘忍撕開,我才驚覺我和李軒命中注定會糾纏一生,至死方休。
不知哪來的膽子,我輕移腳步,右手微顫地湊上去摸了摸一旁焦黑的斷垣,我撫摸著斷垣的形狀和紋路,滿心填滿了古怪清晰的悲傷,這股突如其來的悲傷揪緊了我的心,猛然地擰了一把,我吃痛般鬆開手,怔怔地望著滿目的焦黑,不明所以。
這座燒盡的廢墟,寧靜安然地躺在那兒,仿佛召喚著我來,卻又驅趕我逃離。
我發瘋似的加快腳下的步子,頭也不回一股腦兒地往前衝。跑著跑著,天空下起了滂沱的大雨,雨聲回蕩在耳邊,錚錚作響。直到再也沒有力氣繼續跑下去,我停了下來,手扶著街角的石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這時候雨水小了,渾身濕透的我卻又迷失了方向。
一陣悠揚舒緩的笛聲飄了過來,安撫了我的慌亂煩躁,更神奇的是,笛聲居然如同被賦予了生命般繚繞在我周身,我沉重的心此時輕飄在雲端,安寧平和,不起波瀾。
順著笛音我好奇地望去,隻見一個男子穩步而來,身形英挺,深藍色的華袍幹淨得不起一絲褶皺,他執了一支翡翠色的長笛,指尖翩飛,笛身流淌出溪水清風般悅耳優美的音符。
“你是誰?”我好似在哪裏見過他,可是我卻看不清他的臉,男子的臉隱匿在一片朦朧中,我隻能瞧見他剛毅的下巴。
他站在我身前,我隻夠得到他胸口的位置,他的聲音一點都不溫柔:“這首名為墨魂的曲子,我送於你。”
還不等我反應過來,男子就轉身走了。我急得追上去扯著嗓門大喊:“你說什麼?喂,你別走,你回來!”男子越走越遠,而我再也追不上他。
我失望極了,好不容易遇見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跑了。
我落寞地轉過身準備走和男子離開相反的方向,一柄寒冷刺骨的長劍就在這時刺穿了我的身體。
震驚蓋過了劇痛,我低頭看著豔麗的血水順著劍身泉湧而出,極度地恐懼,我不敢置信地抬起腦袋,是誰要殺我?下一刻,我瞪大雙眼,如被雷擊。握著劍柄的,是我的夫君,李軒。
李軒看著我的黑眸深邃幽冷,藏著我讀不懂的情緒,他一點一點從我身體裏抽出長劍,冷漠得仿佛不認識我,他沉默地攜劍而去,留下半身浴血的我癱倒在地,下過雨的地麵冰冷又泥濘,我使勁用著殘餘的力氣才能認清他離去的背影,那麼的冷硬心狠。
他恨我麼?竟是恨到要殺了我才甘心的地步!
我猛然轉醒,驚懼地坐直了上身,光潔的額頭上冷汗涔涔,絲製的錦被滑落下去,我徒然感覺到一陣微涼,才清醒發覺原來隻是一個可怕的噩夢。
木窗半敞著,屋外夜正濃黑,沒有月光也沒有星光,整個王府靜謐得如陷入沉睡的獸,白日裏的奢華沉寂下去,恢複了原本該有的麵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