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麵人全家福(2 / 3)

那就好,明天你早點兒過去,提前把麵人擺上。村長說著轉身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村長,李景治上前跟了一步。

你還有事?村長回過頭,站住問。

那麵人捏好是捏好了,可是……丟了。李景治一臉歉意地說。

丟了?村長一愣,怎麼丟了?

不知道。

別的麵人丟了嗎?

別的沒丟。

噢,別的沒丟,就單我要的丟了。村長看了看李景治,停了一下說,怎麼這麼奇怪呢,別的都沒丟就我要的丟了,而且早不丟,晚不丟,偏偏我爹明兒正日子丟了?村長用懷疑地目光看著李景治。

我也沒想到會這樣。李景治一臉無奈。

丟了你怎麼不報案呢?

這個……丟個麵人也用報案?這麼小的案子,誰給查去?李景治被村長問愣了,他還真沒想到丟個麵人還用報案。

報不報案是你的事,查不查是派出所的事。村長說,李景治我平日對你不薄,關鍵時候你竟這麼不給麵,你是不是對我有不滿,有不滿你就直說,別跟我玩兒這套。村長的臉拉了下來。

我怎麼對您不滿,是真的丟了。聽村長這麼一說, 李景治頭上冒了汗。要不我明天送個老壽星過去。

老壽星能代表全家福嗎?全家福代表幸福和諧,幸福和諧都沒有了要個壽星老管屁用。村長說完一甩袖子走了。

李景治被村長噎得說不出話來,站在那兒看著村長的背影,好半天才氣呼呼地往家走。

老婆見李景治一臉沮喪地回來了,知道在村長那兒碰了灰。老婆說,別想那些了,先吃飯吧。明天送個壽星老給他,再多出點兒份子,村長咱可得罪不得。

不就當個村長嗎,有什麼了不起的?我白給他捏麵人還給他出份子,落不著一句感謝的話不說,麵人丟了,我倒成了罪人了。明年我也競選村長,讓他耍威風。李景治氣憤地說。

咱可不當那挨罵的村長,咱好好地幹咱的手藝,不坑人不騙人,睡覺睡得踏實。再說那村長說當就能當上?那裏頭有多少貓膩。老婆說著把飯菜擺在桌子上。

這該死的偷麵人的,要是讓我抓住看我讓他好看。李景治走到桌子前坐下,端起碗,氣呼呼地把飯菜嚼得嘎嘣嘎嘣響,好像他嘴裏嚼的不是飯而是那個偷麵人的。

五月十一這天,村長家大門口高掛著兩盞圓圓的大紅燈籠,燈籠很新,在陽光下鮮豔奪目,燈籠底部金黃的穗子在幑風中迎風飄動。大門旁邊的兩株紫玉蘭,雖說枝頭的花朵早已凋謝,但葉子碧綠茂盛,腰身亭亭玉立。不遠處,劉勝家房後的大槐樹綴滿了一嘟嚕一嘟嚕白色的槐花,小風一刮花香就跟了過來,刮得村長家門前香味撲鼻。大門敞開著,院子裏出出進進的全是幫忙的人,村長爹六十大壽,不用請誰,村裏人自會放下手裏的活計趕來祝壽。

李景治是在正午的時候踏進村長家院子的。那時候村長家一畝地的大院裏擺的三十桌宴席,已經擠擠插插坐滿了人,還有一些沒坐上席的,站在一旁仨一群倆一夥地聊天,等著坐上席的人吃完了退下來,換了桌好坐上去。

李景治拿著長方形的紅色錦盒剛進院子,就有眼尖的人喊:景治拿的什麼,讓大夥兒瞧瞧。沒等麵人李景治回話,就聽喬守旺高聲說,還能有什麼,麵人全家福唄。喬守旺說完一臉得意地瞟了李景治一眼。聽喬守旺這麼一說,李景治心裏就有點兒冒火,他狠狠白了喬守旺一眼沒說話,徑直進了堂屋。

堂屋裏,村長爹穿著一件繡龍的大紅褂子,紅光滿麵地坐在八仙桌旁,八仙桌上擺著一個切了一半的大壽糕,大壽糕占去了八仙桌一半的地方,沒有全家福,李景治感到奇怪,怎麼就沒有呢?難道真不是喬守旺拿的?這樣想的時候,他往四下瞧瞧,哪兒都沒有。倒是見東屋地上的壽禮堆成了一座小山。

李景治在村裏按輩分排管村長叫叔,管村長爹叫爺,別看村長在麵人李景治麵前吆五喝六的。其實,按歲數村長比麵人李景治還小兩歲,隻是大輩分,又是村長,李景治就敬他三分。

李景治上前一步,叫了聲爺。打開錦盒將麵人老壽星遞到村長爹手裏。說爺這是送您的,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村長爹接過老壽星,拿在手裏端詳,隻見老壽星半尺多高,一手拄著銀杖,一手托著大壽桃,胸前銀須飄飄,慈眉善目。村長爹說,好好,景治的手藝真不錯,我喜歡。

這時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的村長從鼻子裏哼一聲,轉身又出去了。李景治望著村長的背影,一臉歉意地說,本來提前給您捏了一組全家福,卻丟了,隻能送您這個。

村長爹說不礙事,不礙事,這個老壽星挺好,就擺在這兒跟我做伴。說著將老壽星擺在了八仙桌的正中。村長爹又跟李景治嘮了會兒閑嗑,之後說,景治去吃飯吧,今兒可不能空著肚子走。聽村長爹這麼一說,李景治答應著起身來到院子裏,見喬守旺跟著村長屁股後頭轉,在心裏罵了一句:狗日的。雖然他也不知道麵人全家福是不是喬守旺偷的,但他就想這麼罵,似乎不這麼罵心裏就不痛快。

李景治站在院子裏踅摸著空坐,遠遠地有人朝他喊:景治這兒坐。是本家景田。李景治走過去,挨著景田坐下來。

景田問送的什麼?

壽星老。李景治說。

嗯,這場合就得送這個。

李景治看看四周,壓低嗓音說,你還見過有人送過麵人嗎?

瞧你這話問的,除了你還能有誰送?景田覺得麵人李景治這話問得有點兒可笑。

李景治歎口氣,說,你不知道,前些天村長讓我給捏的一組全家福丟了。

給村長捏的丟了?景田吃驚地問。

那能是誰拿了,你還別說就你這手藝,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熱呢,拿出去怎麼也得賣個三頭六百的。

拿到不怕,可別跟村長爭呀,這不是成心害我嗎?

咳,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丟也丟了,你也別想那麼多了,過後再給村長補上不就得了。

倆人說話的當兒,不遠處桌上的人吃完散了,隻有光棍皮二站著喝完杯子裏的酒,又夾了口菜,還有點兒沒吃夠舍不得走的意思。

皮二還沒吃完?景田說。

這就吃完,皮二應著往李景治他們這邊瞟了一眼,很快又把臉轉了過去。李景治看到皮二臉喝得像豬肝,不由得皺了一下眉,心說這沒出息的見酒就走不動。

皮二和李景治是鄰居,盡管皮二比麵人李景治大好多,但因為家不圓少了半邊,就少了村人對他的尊敬,村人說起皮二來照樣皮二長皮二短的。

這時候幫忙的兩個婦女菊子和春紅過來收拾桌子。見皮二還賴著不走,倆人就拿皮二打諢。

春紅說,皮二,幾天沒吃飯了?

天天吃。皮二說。

天天吃還這麼沒出息?

村長家酒菜香,饞人胃口。皮二辯解道。

春紅樂了,說皮二你還挺會給自個兒找借口,不怕撐著?

撐不著。皮二又往嘴裏夾了口菜。

菊子說,皮二最近找沒找著暖被窩的?

皮二嘴裏嚼著飯說沒有。

菊子說,不對吧,那天我還聽見你屋裏有女人說笑呢。

哪天?皮二停止咀嚼,仰起豬肝臉問。

就那天。菊子一本正經地說。

那天……皮二想了想,一雙小眼睛狡黠地一亮,那天不是你嗎?說完衝著菊子齜著滿口的黃牙嘿嘿壞笑了兩聲。

該死皮二,我拽死你。菊子抄起一盤剩菜朝皮二拽去,皮二躲閃著,在眾人的哄笑聲中踉蹌地朝門外逃去。

菊子,這回沒占著便宜吧?景田笑著說。

去你的,菊子瞪一眼景田,絕戶皮二,也學得油嘴滑舌了。菊子又抓起一個吃剩下的饅頭憤恨地朝皮二的背影砍去。

李景治從村長家出來的時候已是下午兩點,他沒什麼酒量,早就想走,隻是桌子上男人們喝得甚歡,他不好早撤,礙著麵子陪到曲終人散。

走進家門,見操作間的門敞著。李景治心生不悅,高聲對堂屋裏的老婆喊,門不關也不鎖,還等著招賊呀?老婆端著碗穀子從西廂房走出來,說剛才來了兩個買麵人的,人走了就忘了鎖。你兜裏不是有鑰匙嗎,就手鎖上不得了還吼我。說完瞪了李景治一眼,咕咕叫著去喂雞。

忘,忘,瞧你這記性,李景治嘮叨著,鎖上了操作間的門。

一陣困意襲來,他打了個哈欠進了屋,歪在沙發上打起了盹。

迷迷糊糊中聽見有人說話,聲音由遠及近,一會兒工夫就到了跟前。

李景治被老婆叫醒,見堂屋裏站著鳳子。鳳子穿一件碎花長袖衫,新燙過的頭發打著彎彎的卷。看李景治醒了,叫了一聲大哥,說睡著了。李景治答應一聲,說坐坐。鳳子也沒客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李景治看見鳳子,想起自己因為麵人全家福懷疑她的事,心裏有些不自在,他想躲開鳳子,就說你們倆聊,我出去轉轉。鳳子不知內情,還一個勁地說沒事大哥,你睡你的,我一會兒就走。李景治老婆知道怎麼回事,對鳳子說,甭理他,讓他出去轉轉,轉轉就不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