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所在的小學校位於小村子的西北角，周圍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蘆葦蕩，時值深秋，放眼望去，已沒了往日的蓯蓉繁茂、鳥語花香，卻有些蕭零沉鬱的味道。
暮色中，片片蘆花被風卷著，伴著陣陣秋蟲的呢噥和陣陣蛙鳴飄落靜靜的校園。
爸爸坐在宿舍門前的一把椅子上吸著快要燃到手指的煙頭兒。靈兒靜靜地依偎在爸爸腳下，不時地眨著眼睛環視著四周，它對這裏的一切都感陌生。
“汪汪！”靈兒叫了幾聲，可還是沒有離開爸爸身邊，甚至都沒有站起身來。
“是老張來了！”爸爸自語著，臉上露出了笑。
老張五十多歲，瘦消的身材有些佝僂，看上去不常修剪的頭發沒過了耳際顯得有些淩亂，黃得有些發黑的臉上掛著一絲憨憨的微笑，隻是那笑容裏似乎泛著幾許落寞和滄桑。他平日裏待人和氣溫良，幹起活來更是井井有條,像摸像樣兒，對爸爸的照顧也稱得上體貼。在學校，除了兩名教師和幾十名學生，他便是爸爸最貼心的人了，他陪爸爸度過了許多寂寞的時光，為此爸爸很是感激，他們也成了無話不談的知心朋友。
爸爸把老張讓進宿舍，靈兒還在叫。
“別叫，靈兒！這是咱們的老張！”爸爸對靈兒說。
靈兒從爸爸的表情中知曉了眼前的人兒可能是爸爸的好朋友，是爸爸的朋友當然也是靈兒的朋友，靈兒不再叫了。
架不住爸爸的盛情，今晚老張又留下來陪爸爸吃晚飯了，爸爸留老張吃晚飯是常有的事兒。爸爸拿出從家裏帶來的鹹野雞蛋和鹹野鴨蛋，每個蛋用刀劈成幾半兒擺在盤子裏好看又誘人，老張把從自家拿來的焯好的鮮嫩的野菜和煮熟的土豆擺在碗裏，又從衣兜裏掏出一小包兒辣椒油，辣椒油灑在野菜裏再拌上些鹽，油汪汪兒、紅豔豔，吃上一口能美死個人。老張知道爸爸愛喝酒，還特意拎來了半小瓶兒。
“今天不用喝你的了，我這兒有好酒。”爸爸說著搬出了那壇媽媽為他準備的酒。
隻一日未見，他們卻似隔三秋，酒桌上，爸爸和老張談笑有佳。幾杯下肚，老張更是話語連篇，爸爸一直喜歡他的這種直爽傾心。由於長時間的接觸和交往，老張對爸爸很是理解。
“你一個人在外，撇家舍業的，沒人照顧，不容易呀！這學校條件也實在太差了，宿舍裏冬天睡覺醒了枕頭都上霜，啥時能調回鎮上學校就好了。”老張說。
“這都是鎮上的安排，再說這學校現在也實在缺人手啊！”爸爸說。
“是啊！老校長〔爸爸雖然不老，可老張總愛這樣稱呼爸爸〕，這學校裏裏外外的一大攤子事兒，哪樣兒離了你能行啊？”老張替爸爸抱怨著。
老張是個苦命人，妻子早亡，一直未續娶，獨自帶大了四個兒女，至今還有兩個尚未成年，在那年月，其苦可想而知。為了添補家用，他在繁忙的勞動中抽出時間，攬下“校工”的差事，憑他工作的勤勉和憨憨的品質，他在學校一幹就是幾年，爸爸對此十分欽佩。
“你也不容易啊！這些年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的，沒少吃苦！”爸爸說。
“嗨！這都是命啊！”老張歎著氣說。說到動情處，他們都濕潤了雙眼。
靈兒坐在地上靜靜地聽著，靜靜地望著。
“呦！光顧自己了，靈兒還沒吃呢！”老張這時看到了一直望著他們的靈兒說，隨後把土豆丟給了靈兒。
靈兒是謝了又謝，甜甜地吃起了美味兒。
“別急！慢慢吃！還有呢！”老張笑著說。
靈兒似乎聽懂了老張的話，抬起頭望望他，不好意思地擺了擺頭。在後來到日子裏，靈兒和老張也成了要好的朋友。
夜早已來了，靈兒和爸爸送走了老張。
那夜，靈兒好安靜，好想家，其實靈兒完全可以自己跑回家，可它沒有。靈兒守在爸爸的窗前，度過了第一個想家的夜晚。爸爸也在那所簡陋的小學宿舍裏度過了第一個有“人”陪的長夜，那夜，爸爸睡得好香。
靈兒很快熟悉了學校裏的環境，並領悟了自己在這裏的職能。白天爸爸去上課，它便守在宿舍門前從不亂跑。夜裏，整個校園便成了它的領地，尤其是宿舍旁的豬圈更是它要時刻堅守的陣地，這也是爸爸一再叮囑的。
靈兒伴著爸爸度過了許多溫馨而不失快樂的日子。自從有了靈兒的陪伴，爸爸夜裏喝酒的次數少多了，媽媽帶給他的那壇酒好長時間都沒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