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飲盡,她默然半晌,臉上的神情不知是喜是怒。
杜休微笑起身,道:“勝負已定。月公子這杯酒,的確令人大開眼界。”
聞言,飛雨臉上倏地一白,再也不看我一眼,轉身就走。
既然身為品酒第一人的杜休下了決斷,自然無人反對。眼見比試結束,再無熱鬧可看,眾人便要散去。
依然上台來,走到我身邊。我卻忽然跨出一步。
“且慢。”
誰也不知這話是對誰說的,但正要離去的人卻不自覺都停下了腳步。
飛雨站定,杜休也轉過臉來。
我走過去,拿起飛雨台上剩下的酒,淡淡笑道,“古語雲,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因此,在下以為,飛雨姑娘的‘忘情天’當是勝過我這‘相思醉’的。”
眾皆嘩然。
杜休想是也料不到我會自動認輸,臉上的表情一時變得有些奇怪。不到片刻,又忽然朗聲大笑起來。
我笑道:“杜老先生是否也讚同在下的說法?”
杜休大笑道:“不錯!不錯!哈哈哈哈…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你說的不錯,是這位姑娘勝了。”
杜休脾氣古怪,但說出來的話,從來都一言九鼎。
因此,此言一出,旁觀眾人具是大驚,麵麵相覷,不明白為什麼杜休竟也會出爾反爾。
隻我心裏清楚,杜休已明白了我的意思。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對相愛至深的兩人而言,最難的不是相守,而是放手。
想讓她幸福,所以,縱然痛苦,也隻能放她走。能與她相守一生的人,才能給她幸福。
心痛到麻木,卻參雜著快樂。
在過去的日子裏,每想她一次,思念就入骨一分。也隻有這種刻骨,才支撐我過了七年。
有人說,人之一生,若是沒有信念,便很容易失去活著的勇氣。
飛雨,就是我的信念。
我笑了起來:“既然如此,飛雨姑娘,恭喜你又勝了一局。如今你連勝二局,我已輸了,這第三局不比也罷。”
說罷,一口飲盡杯中的酒!
依然在身後驚呼出聲:“踏月,你——”
飛雨咬住唇,一聲不吭地看著我,忽然轉身飛奔而去。
眾人漸漸散去,我轉過身,胸口驟地抽痛起來。
依然上前一步扶住我,憂心忡忡地道:“你覺得怎樣?”
我咬住牙,強自穩住身體,搖搖頭:“不妨…事,我們…回去…”
依然點點頭。忽然一隻手從橫裏伸過來,一把捏住我腕上的脈門。
我倒沒注意,杜休並未隨著其他人一起離去。
他毫無焦距的目光對著我,凝神一探便皺眉道:“你中毒了。”
我隻好苦笑:“不錯,七年前便中了毒。”
“七年?”杜休大驚,“這毒如此霸道,你竟能撐過七年?”
依然的臉色忽然一變。
她向來最忌諱別人說我快死,如今杜休的話卻正中要害。
眼看她又要翻臉,我暗暗握住她的手,隨口笑道:“這些年來,若非水姑娘想盡辦法維持我這殘破之軀,恐怕踏月早已成為一坯黃土。”
杜休怔了怔,歎道:“老夫一生識人無數,像月公子這樣,對生死淡然處之的,卻少有。有此種心性與氣魄,不愧為聞名江湖的月公子。沒有早日相識,真是可惜。”
我笑道:“如今也不晚。在下有生之日能與杜老先生相識,縱然身之將死,也是高興。”
依然突然放脫我,怒道:“踏月,你再提一個死字,我當下便一掌打死你!”
我拉住她,笑道:“莫氣,莫氣,你我一人提兩次,就此抵過,可好?”
她怔了怔,這才發現,自己剛才一句話已提了二個“死”字,不由得臉色一白,驀地抱住我,連聲道:“對不起,踏月。對不起…對不起…”
我輕輕一歎,抬起手,正待安穩她,突然眼前一黑,身體便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