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客廳,那童子用手指了指前麵,然後一言不發,便丟下我走掉了。
我隻能苦笑,隨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廳並不大,卻因裝飾極少,顯得有些空曠。一張小幾,兩個蒲團,便是所有擺設。
其中一個蒲團上坐了個人。
他的發已花白,臉皺得如同風幹的橘皮,深深淺淺的皺紋縱橫交錯,一雙眼卻睜得很大。若非我早知道他是個瞎子,恐怕絕不會想到他看不見。
杜休轉過臉來,用平板的聲調道:“月公子,請坐。”
我走過去,盤膝在蒲團上坐好,笑道:“久聞杜老先生大名,在下南宮踏月。”
杜休點點頭:“月公子不是酒中人,想不到也會對我這個愛酒如命的老頭子感興趣。”
我道:“今日前來,實是有一事相求。”
杜休道:“尋常人來找我,不外乎兩件事。第一,品酒。第二,鬥酒。不知公子此來,是哪一件?”
果然直白。
我微微一笑:“在下與人比酒,想請杜老先生做個見證。”
“哈哈哈哈…”杜休忽然大笑起來。
“杜先生覺得很好笑?”我依舊氣定神閑。
“月公子與人約鬥,已是江湖盡知之事。隻不過,當年你號稱琴劍雙絕,如今第一場比琴卻輸了,你從不飲酒,不知比酒你有幾分把握?”
“盡人事,聽天命。在下隻需全力以赴,勝敗也無所愧。”
“好一個盡人事,聽天命。”杜休撚須笑道,“我有幾個問題,隻要你如實回答,此事自然好說。”
“杜先生請問。”
“當年你風頭正健,卻突然失蹤,江湖中眾說紛紜,莫取其一。”
“江湖多事,爭鬥不休,在下早已有了退意,離開隻是早晚。”
“哦?那如今又為何複出呢?”
想不到杜休也和許多江湖人一樣,八卦得很。但如今我有求於他,又不得不回答。
“在下並未重入江湖,隻不過是應人之約而已。”
“比鬥之後呢?”
“也不再踏足江湖。”
“好,既然你答得如此爽快,杜休也不是拖泥帶水的人。”杜休道,“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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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不缺好戲,就怕沒有好戲可看。
我與天涯山莊大小姐蕭飛雨相約比試三場的事,已成了這些日子最熱的話題。
第一場比琴,以琴劍聞名的雙絕公子竟然輸了,這更令許多人好奇心大起,紛紛猜測天涯山莊的大小姐是否會就此打破“雙絕”的神話,成為另一個神話。
於是,聽說第二場比酒,來的人整整多出前次一倍,簡直比當年的洛陽花會還熱鬧。
我派人去接了杜休來,坐在正中主位上,我和飛雨的桌子依舊一左一右。
依然和言昕都在台下。依然隻看著我,目光中略有憂意。言昕麵無表情,既沒有看飛雨,也沒有看我,不知在想什麼。
瓶罐杯盞壇擺了滿滿兩桌,隻要能想到的,這裏都有。
杜休點點頭,我們同時開始。
飛雨的動作流暢優美。隻見她揭蓋,輕嗅,略一思索,便往盞中倒,手法幹淨準確,相當熟練。
我也在調,緩慢而細致。
這是一杯隻為她而調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