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死亡的召喚,一縷寒光閃過昏黃的空間,劃破相連的目光一落而下!
“我說!我說!你住手!你給我住手!”那一瞬間,雲思柳衝口大叫,然後,癱軟在地,再也站不起來,淚流滿麵。
“師妹,你……”終於還是沒能做到那個約定,孫漠康腦中一空,聲音飄散開來,化開了一種空茫。彼此都不能再有任何責怪,他知道那一刹那她承受著一種怎樣的痛苦。如果換作是他,他又怎能眼睜睜地看者自己心愛之人受盡淩辱!
載灃揚聲大笑:“哼,看你們能鬥得過我。”
“你跟我講條件,我也要跟你講講條件。”稍稍平靜下來,雲思柳冰冷地盯著載灃,臉色依舊蒼白,“我自然會說,卻也不會這麼輕易說出來。”
“你想要什麼?”似乎早已料到,載灃淡淡道,“我隻要那些東西,你的要求我盡量辦到。”
雲思柳搖動牢門,急道:“快把我師兄放下來,放我出來。”
載灃下令,放下了孫漠康,同時命人打開牢門。雲思柳疾步衝出,奔向已然虛脫的孫漠康。
被放下得一刻,孫漠康手腳早已被吊麻,站立不穩,立時癱軟在地。歇歇裏忽然素手一伸,扶住他的肩膀,,孫漠康隻見眼前一張熟悉的容顏,雙目微腫,光影裏淚痕猶在,折射出細微的光點。“師兄。”雲思柳低低叫了一聲,聲音小得連自己都聽不見,眼前忽然又朦朧了,緩緩地,流出了兩行眼淚。
“師妹,我沒事。”手上的鐵環尚未被打開,孫漠康想抬手為她試淚,卻發覺手臂麻得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隻得微微一笑,安慰她。“怎麼會沒有事!”忽然提高了聲音,雲思柳眼中含恨,目光掃過孫漠康身上的傷,“你本來就有傷,他們還那樣對你!”言罷,轉身對載灃道:“給我一間幹淨的屋子,一盆清水,還有藥。”
載灃道:“沒問題。那麼現在你該說了吧。”
孫漠康手腳鐵環已開,雲思柳拿起他的衣服,卻怕碰痛傷口,不敢給他穿上,此刻聽見載灃聲音,心中窩火,不耐煩地道:“急什麼。”“師妹,你真的要說?”伸手抓住雲思柳手腕,孫漠康眼裏微光閃爍,看不出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其實他也知道這一問已然多餘,卻還是問了出來。
“不說出來,又能怎麼樣呢?”沉默了片刻,雲思柳道,眼裏忽然閃過一絲冷笑,再度開口,聲音已小了很多:“就算我說了,他們也不一定能拿得到。”
* * *
雲思柳扶著孫漠康跟著載灃來到他們昏迷之時所待的閣樓,屋裏所需一切都已備好,還有一些熱氣騰騰的飯菜。
“思柳,現在你該說了吧。”早已等得不耐煩,載灃在孫漠康坐下之時,一把抓住雲思柳手腕,麵上怒氣隱現。雲思柳恨恨地看了載灃一眼,甩手掙脫,“在祁連山。”
“祁連山那麼大,到底在哪?”不相信她的話,載灃冷冷地盯著她。“明天,我帶你去。”迎上載灃的目光,雲思柳也是冷冷的,“你聽好,是我,帶你們去。”
載灃得意地冷笑一聲,滿意地走了。
“我想明天去祁連山的路上是我門惟一的機會。”上好了藥,又洗了手,雲思柳坐下,眉間濃起一團愁雲。“是啊,這一帶我們十分熟悉。隻是……”身上火辣辣地疼,孫漠康倒抽一口冷氣,話語間含著一絲憂慮,“載封不會讓我們同時去。我們想得到,他也一定想得到,所以……”說至此處,抬起了頭,正迎上雲思柳的目光,吃驚與痛苦,在凝成一線的目光裏暗暗糾纏。
“他必定會帶走一個,拿另一個作為要挾。”過得片刻雲思柳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伸手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苦笑一聲:“師兄,我好累。”“師妹,”低低得喚著,孫漠康握住了她微微發顫的手,心中仿佛被什麼刺痛,“放心吧,我們會好起來的。隻要過了這一關,我們就回家。”
雲思柳翻過手,輕輕握住,苦澀的笑尚未在臉上化開:“我們會回家的,但不是現在,而是莫高窟不再需要我們的時候。我知道我們守護的是什麼,我們都知道的。”言畢,從懷中取出一個針線包,拿過孫漠康的衣服,穿針引線,麻利地開始縫補那被絕塵劍割裂的地方。
夜色敲著窗扉,搖曳著冷冷的燭影,兩團模糊的影子投出一種遺失了千年的渺茫。
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這樣的日子,雖說七年來也隻有那麼五六次,然而,每一次,都是在生死的邊緣苦苦掙紮。什麼都累,但,無論犧牲什麼,從來都不曾放棄過,若說這世間還有什麼值得留戀,那便是看得見卻摸不到的感情。
江南有多少次花開花落?又染亂了多少寂寞的歲月?紅顏看到蒼顏,又會在哪個季節?愛了卻要放手,任憑煙花擁著記憶凋謝。走遠怎麼回頭?風景依稀如昨卻再也不能穿越。
挑燈夜補衣,這又是多麼熟悉的場景,在曾經的詩詞裏是如此的溫馨深情,卻在如今這個時代,任何溫情在硝煙裏都隻是奢侈,奢侈到讓人沒有勇氣去追尋。光陰如握不住的流沙,一寸一寸,在指間無情跌落,塵世不管人間愛恨地綿延亙古,然而人呢?又有多少光陰可以等待?
也許,到了那一天,到了千佛洞不在需要他們的一天,他們才有那個心情去想一想別的事情了吧。
補好最後一針,打好結,雲思柳低頭咬斷線頭,輕輕地把衣服給孫漠康披上,傳音道:“所以我一再強調我一個人帶他去,這樣一來會分散一些人,你找機會逃走。”沉吟了一會兒,又道:“但不知道他到底是帶誰去,反正都一樣,我們都要找機會逃走。”
“還是昨晚的話,一有機會就走。”點點頭,孫漠康也傳音道。雲思柳聽得分明,知他還有一句沒說出口:“不要再管別人,自己能走就走。”
雲思柳忽然一笑,看了一眼載灃留下的飯菜,“又想給我們下毒,但又不能不吃,光吃飯吧,這菜是萬萬碰不得的。”
“對了,你剛才怎麼忘了問他要解藥?”想起雲思柳中毒之事,孫漠康不禁焦急萬分。雲思柳微微一笑,道:“就算我要,他也不會給的。”說著伸出了右手。孫漠康一愣,搭上她的手腕,“咦”了一聲,驚訝不已,驀然抬頭看著雲思柳,掩飾不住的喜悅盈滿臉龐,道:“這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