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靜得出奇。開門而入的一刹,隱隱蔓延的殺氣迫得載灃心底一寒,他不自然地笑笑:“都醒了,吃點東西吧。”“不必了,來幹什麼直說。”頭也不回,雲思柳齒縫中吐出一句話,冷得像冰。“好,我說。”對這丫頭早已忍得夠了,載灃目光如刀,切割著七年來已然不存在的親情,“給斯坦因先生解穴。”手一揮,斯坦因被人抬了進來,臉色慘白,全身依舊無法動彈。
回頭看見椅子裏癱軟的斯坦因,一絲惡作劇似的笑意閃過少女冰冷的臉龐。雲思柳在抓住斯坦因之後,先封了他的經脈,再點了他全身各大穴道,雖沒點到致命要穴,但指力極猛,斯坦因也不好受。要衝開穴道,就是內力深厚的人也得用上好幾個時辰,更何況斯坦因體內無絲毫內力,隻能等穴道自解,卻也得等到天黑了。但雲思柳口口聲聲說自己點穴手法為“神劍衝穴”,厲害非常,載灃等人隻得讓雲思柳解穴。
“不可能。”冷冷掃視了一眼,雲思柳譏誚地一笑,隱隱含了幾分惡毒的意味,“我隻是封了他經脈,再點了穴道,難道你們這些高手都看不出來?”“你不是說是‘神劍衝穴’——”陡然間意識到被雲思柳騙了,載灃麵色一沉,嘴角肌肉一抽,“死丫頭!”“哼,‘神劍衝穴’乃數百年前天山飄雪山莊的獨門武功,傳至明末清初嶽蓉珍便即失傳。我說我會,你居然也信。”譏誚的笑意尚未退去,又添了幾分得意,雲思柳看著載灃猶如看著一個玩物,“但是我下手太重,斯坦因這混蛋就算解了穴也不會好到那裏去。”
“你!”明白了一切,斯坦因驚怒交加,白淨的臉皮漲得通紅,眼睛盯著雲思柳,目光如箭,然而再開口之時,嘰裏呱啦一句卻教人聽不懂。佛羅卻聽得明白,當下叫人把斯坦因抬回去休息。“王爺,我要的東西就靠你了,這次可別像七年前那樣。”出門的刹那,斯坦因忽然轉頭,怒氣未消,對載灃說話也帶上幾分命令的意味。
載灃兩頭受氣,以前的他何曾如此過?此刻也顧不得什麼了,沉聲道:“思柳,把東西交出來,否則別怪我無情!”“你哪裏還有感情!”一直沉默的孫漠康突然開口,語聲冷冷,目光斜斜掃來,仿若芒刺,“你要是還有感情,那天下還有無情之人嗎?七年前你做得出來,七年後你也一樣做得出來。”“不過就是一死,我們還有什麼可怕的。”走到載灃麵前,雲思柳歪著頭,嘴角揚起一個倔強的弧度。
“你們不要逼我。”載灃目光垂地,一字一句地吐出一句話,空氣裏彌漫著陰冷的氣息。
“你盡管放馬過來!”毫不畏懼地,雲思柳揚眉道,然而一語未畢,一股劇烈的疼痛從腹中迅速蔓延,仿佛感覺得出它的速度,正啃噬著身體裏的五髒六腑,微黑的臉龐陡然變得慘白,滲出了豆大的汗珠。
“師妹!師妹!”看見少女臉上痛苦的神色,孫漠康奔了上去,抱住即將倒下的雲思柳。
“師兄,師兄……”因為疼痛,雲思柳緊緊地抓住身邊所能抓住的東西,“好痛,好痛啊!載灃,他……他……下毒!”“師妹,你說什麼?下毒?”手腕痛得幾乎被雲思柳捏碎,孫漠康卻騰出另一隻手緊緊地握住她的手,震驚地盯著載灃,“解藥拿來!”
載灃冷冷道:“我會這麼輕易給你?你雖然沒喝酒,可菜裏卻也是有毒的。想要解藥,那就看你們配不配合。”
誰都沒有注意,門外的雷晉身子猛地一顫,怎麼……會是這樣,他隻知道酒裏有毒,卻沒想到,那菜裏竟也下了毒!
“師兄,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雖然劇痛不已,神誌卻是清晰的,雲思柳抓住他的手不肯放鬆一絲一毫,提醒那晚所說的話,“不要忘了,絕對……不可以忘。”“我沒有忘,可是你……”孫漠康愁眉緊鎖,臉上的神色竟也如雲思柳中毒一般,痛苦不已,揉碎了幾分艱難的淒涼在裏麵。
“不管他們……以誰的性命做要挾,我們都不能……也不許……說出那些東西藏在哪兒。就算……就算……”懷中的少女極力地掙紮著說出這句話,再也不忍,孫漠慷伸手點了她睡穴。依然沒有放開抓著他的手,雲思柳雙目緊閉,頭一歪,倒在孫漠康懷裏。
孫漠康心裏澀澀地響著那句未完的話:“就算看著彼此在自己眼前死掉!”這樣的結果,其實早已預料,然而過程,卻有很多種解釋,可每一種解釋,都讓他不知該如何麵對,到底要怎樣才能給自己一個理由,來接受這樣一個解釋。
載灃使了個眼色,雷晉會意,閃身上前,一掌拍暈了孫漠康。想不到一擊得手,之前想好的招數都沒用上,雷晉有些不敢相信,卻也知道孫漠康思緒恍惚,毫無防範,才讓自己有了機會。
“把他們關起來,哼,讓他們見識見識本王的手段!”看著已然昏迷卻猶自緊握雙手的兩人,載灃的眼中掠過一縷寒芒。
* * *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孫漠康發現自己被四隻鐵環鎖住,無法脫身,鼻中盡是潮濕的腐臭味,想來應是地牢。黑暗中目不能視,孫漠康焦慮不已,叫道:“師妹,師妹,你在哪兒?師妹!”“師兄……”過得片刻,聽見雲思柳有些微弱的聲音,再是一陣輕響,想是她走動了幾步,忽停“砰”的一聲,緊接著一聲輕呼。“師妹,你怎麼了?”向前一傾,鐵鏈叮當做響,孫漠康上前不得,更是擔心。
“沒事,我碰上了一根鐵棍。”摸摸碰疼的額頭,雲思柳再摸下去,心底一涼,“我在牢房裏……師兄你在哪?”孫漠康扯動鐵鏈,“我應該在外麵,你聽,我被鎖住了。”頓了頓,柔聲道:“你怎麼樣?還疼不疼了?”雲思柳答道:“現在不疼了。”
“但遲早會有疼死你的一天!”忽然間,有人冷聲接口,聽聲音分明是載灃。牢房裏火把點起,衝淡了黑暗,照出了載灃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