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程門還是程言,都是勝於才情,而遜於功力。雖然程門在介入瓷畫創作以前即已是知名的畫師,但是我們在他的作品中還是更能感受到一個天才畫家的靈感和悟性,而非過人的基礎實力。在中國瓷畫曆史上,程門將是一個難以複製的奇跡,甚至他的兒子程言,盡管複製了他的麵貌,卻難以企及他在瓷畫曆史的地位。
現在我們習慣並稱程、金、王三大宗師,把程門放在淺絳瓷畫至尊的地位。如果從他的作品流傳之廣,對後世的影響之大的角度,他是當之無愧的。如果我們追求曆史的真實麵目,淺絳瓷畫的開宗立派,似乎更應該歸功於比他更早的禦窯廠畫師的頭上。今天我們知道,胡夔比程門大約年長30歲,王少維、金品卿大約比胡夔年長15歲。程門作為民間的知名畫家,又曾經鬻瓷資生,一定是受到胡、金、王等先於他的名家的啟發和影響。胡、王、金作為禦窯廠名師,手底必有大量瓷胎、瓷繪材料,具備探索新的瓷繪表現方式的物質條件和環境。他們在完成禦用瓷器繪製任務的閑暇中隨意消遣幾筆,可能就是淺絳的雛形。然而,現成的瓷器、顏料和燒作技師,這對一個普通紙絹畫家卻未必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無論從客觀條件上推測,還是從目前掌握的實物推斷,程門創立淺絳彩的立論很難成立。
河北張森先生指出,“程、金、王三人的淺絳彩作品中,尚無一例早於同治五年(1866年)的。最早的也在同治十二年(1873年)。而程門到景德鎮畫瓷是同治十年(1871年)前後的事。可否推斷為:淺絳彩瓷畫的產生是程門作為成名的書畫家掛籍禦廠之後,與金、王兩大瓷畫師切磋碰撞而後生產的?聊備一說。”筆者曾經認同這一觀點,但隨著一些同治期間淺絳彩作品的浮現,筆者發現同治十年以前已經有比較成熟的淺絳彩作品,這就更加說明淺絳的開創者不是程門,而是之前的禦窯畫師。
筆者曾多次提及胡夔1867年創作的“一百二十有零圖尊”。這件作品雖然基本上還屬於低溫墨彩範疇,但仔細觀察不難發現殘留有少量赭石或礬紅設色,實際上就是後來的淺絳彩料。另外見過金品卿的一些早期淺絳作品,無論從畫風還是用料都和這件作品極其類似。而在這個時候程門還很年輕,創造淺絳瓷繪工藝的可能性不大。
畫淺絳彩瓷,在胡、王、金手裏可能隻是雅玩而已,尤其是王、金都有一些無款的作品,說明他們作為禦窯廠畫師可能在署名上還是有顧及的。我們可以想見,胡、金、王的淺絳作品在當時會受到怎樣的追捧和珍愛。也許正因為如此,啟發了身在民間而又頗具才情的程門,促使他投身淺絳瓷畫的創作。而兩度進禦窯廠作畫的經曆,更會給他的作品蒙上一層傳奇色彩,成為人們追逐的目標。
程門雖然年齡比較小,但是他的淺絳彩創作活躍期,大致同王少維、金品卿一樣,都是從同治末(同治十二年)到光緒中期(光緒十三年),之後再不見有紀年款作品。有研究者指出,王少維光緒十三年時年逾七十,應當屬於年邁封筆;金品卿如年齡相若,也應相類。而程門在光緒十五年隻有56歲左右,正值盛年,是英年早逝,還是主動封筆為自己的晚輩程言等留出發展空間,一直是一個疑惑。通過張鳴珂所寫的《寒鬆閣談藝錄》,我們大致可以認同英年早逝的猜測。難以想象,如果程門和胡、王、金一樣高壽,會給我們留下怎樣精彩的作品,中國淺絳瓷畫的曆史又該怎樣去寫。可惜,曆史不允許假設,我們注定隻能借助現有的程門作品,來追思這位卓越不群、英年早逝的淺絳大師了。 (責編:雨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