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暫借瓷箋寫蒼茫:程門\程言(2 / 3)

想必是家鄉華滋空靈的山水啟發了他的藝術靈感,他的作品總能讓欣賞者透過他的筆墨進入一種超然忘我的妙境。遠山近樹,碧水沙洲,幽幽茅亭,隱隱人家,讓人心曠神怡。他的作品一般來講構圖極簡約,筆法又極率意,水墨清潤,筆致瀟灑,山則靈秀,水則清幽,林則疏落,石則蒼冷。他不但善於儉省筆墨,還特別善於運用大麵積的空白,以不著一筆的方式,表現白水蒼茫的境界,讓畫麵顯得渾然遠廓、空明澄淨。他甚至大膽地把遠景近景安排在畫麵的兩個對角,用神奇的相互照應來實現畫麵意境的統一,把想象的空間發揮到極致,使空白部位非但不顯得空洞單調,而且在一片澄澈蕭疏中給人以回味無窮的意趣。

筆者朋友所藏的一件程門瓷板畫作品(圖1),比較典型地體現了他的繪畫風格。畫麵的下方是坡石一角,重筆勾勒,淡墨渲染,表現出坡石的淩峭。坡石之上,幾株蕭然獨立的古樹,疏疏落落,其中一株斜貫空白處,形成近景遠景的奇妙聯結。樹叢中,茅亭屋舍,若隱若顯。中景是從右側深入水中的一角沙洲,洲上樹影婆娑,村落隱隱。遠景群山數重,或淡赭,或淡藍,清曠淡遠,閑雅秀麗。整個畫麵意境蕭散簡遠,疏中有細。在用筆上中鋒為主,不避偏側,一任自然,極其傳神,體現出非凡的功力。

程門早年得誌,兩度出入禦廠,獨來獨往,略無掛礙。他雖然大部分時間鬻瓷資生,但由於他聲名頗高,使他有條件蔑視物累,不計利祿。他雖然沒有王、金的顯赫位置,但是同時也擺脫了他們所難以擺脫的束縛和羈絆,在自己的作品中盡情地放浪自己,把自己胸中的超逸不羈,寄托於任性恣意的筆墨,物化為曠遠幽深的山水意境,為中國瓷器繪畫增添了異樣的光彩。

王、金、程三大畫師雖然在山水、花鳥、人物等畫科上各擅勝場,但從他們偶一為之的其他畫科作品中,我們看到三大家絕非筆弱不能畫。所以有研究者揣測三位大師各擅畫科不過是彼此之間的默契而已。程門的花鳥、人物作品雖然數量不多,同樣出手不凡。他的人物清矍閑雅,神態自然,信手拈來,皆可回味(圖2-1、6-2)。他的花鳥設色清麗,構圖簡約,刻畫生動,富有文人意趣(圖2-3、2-4、3-3、6-3)。無論是山水(圖2-2、3-1、3-2、4、5-1、6-1)、人物還是花鳥,程門極少畫那些傳統的俗套的題材。而他的畫多數畫在瓷板、琮瓶、尊等純觀賞性的器物上(圖2、3、4、5、6),也說明他的瓷畫在當時的社會地位。

程門的作品中,常常是自己作畫自己題詩(見圖1),而自題詩在王少維、金品卿的作品中就很少見。這一方麵說明程門的才情非一生伏案用九宮格描樣的一般畫師可比,一方麵也說明程門的題詩在立言上自由度更高一些,可以更無顧忌地突破傳統禦窯畫師的清規戒律。

值得一提的是,程門的青花作品也非常精彩,這一點和另一個禦窯廠淺絳名家黎瑛頗為相似。

程言作為程門的兒子,繼承父親的衣缽,成為一代瓷畫大家,可稱為瓷畫曆史上的一個佳話。在藝術風格上,程言深諳程門瓷畫藝術的個中三昧,把程氏的山水畫風原汁原味地傳承下來(圖7、8)。如果把落款蓋住,人們十有八九會把程言的作品當作程門。遺憾的是,我們沒有看到程言在程門的基礎上再前進一步,程言繼承了程門的衣缽,而沒有試圖脫開程門的藩籬,自立新的麵目。這好比米友仁之於米芾,而不是王獻之之於王羲之。程言是幸運的,因為有程門,他得以輕鬆獲取淺絳瓷畫的神髓,步入淺絳瓷畫的高手之林。他又是不幸的,因為有程門,使他麵對一座難以逾越的藝術高峰,從而隻能屈居程門之後作為一代大家載入瓷畫曆史,而與宗師地位無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