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大少慢條斯理細細品嚐,我心中不平,可也深知是咎由自取,隻在不熟悉的菜上桌時夾一筷子,以示進寶山沒空手回。
“我剛才思考良久,可沒想到該叫你怎麼謝我,先放著吧,就當你欠我一個人情。”
我低頭夾了一隻蝦,入口辛辣,外皮酥脆,連殼同嚼滋味非同凡響。
“幫你打包吧。”
我又舀了一勺湯,上浮幾片梅花瓣,外觀雅致,細品無味,遠遠不及大蝦。
“好極了,沉默乃為人處世之高深學問,你於此道埋首多年,造詣果然深厚。”
我把伸進筍片裏的筷子又縮了回來,聽這話頭大有文章可做啊。
“正好,我想到讓你幫我做什麼了,這頓飯就你請吧。”
我眼中亮光如匕首,手裏筷子像利劍。
“默認了?去付錢。”
匕首進了木匣,利劍入了劍鞘。唉!歎如今,本人囊空如洗,自保無力;忘帶手機,求救無門。隻得放低姿態,“章總該當深思熟慮,充分挖掘本人深藏之潛能,以便日後為主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他笑著叫服務員打包結帳。我倆四隻手拎得滿滿地出門上車。
“下午想去哪?我可以免費給你當司機。”
好個“免費”,然後再勒索一回人情?“回學校吧,我今天缺眠厲害,得補補,明天還要上課。”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孜孜不倦?”
就在剛才,你逼我打球讓我眼饞的時候。
“那八節課不是你逃的?”他笑著問我。我沒做聲。
“你知道你現在的行為是什麼嗎?”這話聽著耳熟,我抬頭疑惑地看著他,說:“願聞其詳。”這話也耳熟。
“非暴力不合作。該當武力鎮壓。”他也說得斬釘截鐵。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嗤之以鼻:“行了,見好就收吧,何苦這麼窮追不舍?我就說了兩句心裏話,你犯得著這麼得理不饒人嗎?如今,你人情也討了,氣也出了,也該讓我喘口氣了吧。”
他笑著拍拍我的肩膀,說:“終於不拽古文了,你是八零年後生的吧,怎麼總學老爺子滿嘴之乎者也的?像個千年老古董。”
“你這是在侮辱我的專業!”我瞪著他,接著說:“另外更正你的錯誤,我跟軍座一樣專職研究先秦文化,所以……”
“所以什麼?”
“所以,我是兩千多年的老古董。”
他哈哈大笑,“我這一天把前三十年的笑容全補回來了。”
我瞟他一眼,解開安全帶,放低座位,躺下睡覺。
“你下午不出去真是遺憾,我還想著請你去吃粵菜生猛海鮮,奸商陳總送了好幾張貴賓券。”他掏出一疊硬紙片扔我肚子上。上印一行大字:一次性消費滿5000元打八折。
我頭腦中開始天人交戰:天方,粵菜之貴聲傳大江南北,如我這般貧窮學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人方,粵菜之鮮馳名五湖四海,如我這般潛心研究烹調之道的美食家錯過豈不可惜?
“在患得患失?看清楚,這東西保質期就到今天。”
我這天人交戰得更為刀光劍影、狼煙四起。正所謂“天地人缺一不可”,原本還隻是天方人方纏鬥,如今又加了個地方:我該跟這流淌著奸商血液的儒家傳人再共處半日嗎?三方激戰,景況更為慘烈,簡直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最後,地方全麵大捷,我忍痛割愛,“還是回學校吧。”
“真遺憾!”他這語氣一點都不遺憾。
我拎著一堆殘羹剩菜回到宿舍,馬兄見麵就說:“小唐終於回來啦,你的手機響了一上午。”說完,我手上的東西就被洗劫一空,他還四處敲門:“都出來啊!看我給大家帶什麼來了。”
我懶得理他,進門看手機,七個未接電話,一翻號碼,全是章墨格,不用問也知道什麼事。
我揣上錢和手機,出門上軍座家。
“小唐,你這菜從哪兒弄來的?還有嗎?好東西要共同分享啊!恩?剛回來又出門?”一位形似梁山好漢的仁兄,手抓雞腿滿嘴流油。
“行了,行了,你問那麼多幹嗎?他要是約了女朋友花前月下,你難道還跟著去?”一位文弱的江南書生左手拿豆皮包,右手給了梁山好漢一記老拳。
我笑著說:“全在那兒了,大家吃好喝好啊!”
我跑到軍座家按門鈴,來開門的章墨書看見是我很是意外,“改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