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來,章大少第一句話就是:“你跟陳總在聊什麼?”
原來那人姓陳,“沒聊什麼,典型的東拉西扯。這奸商幹哪一行的?”
“奸商?你是說陳總?(我點了點頭)他做房地產生意。”
“果然不出所料,房產商乃奸商之佼佼者,偷工減料、囤積房源、克扣工資、言而無信、哄抬房價……是其一貫伎倆拿手好戲,讓百姓敢怒不敢言、有苦說不出。此等倉中碩鼠米間蛀蟲,聚世間萬惡於一身,集奸商文化之大成,該當打入地獄使其永世不得翻身。”我慷慨激昂,頓了頓,又接著說:“對了,還不知道你是幹哪一行的?”
“上一分鍾,你剛剛對我所從事的行業表現出了極大的憤慨。我今天才知道,原來我這麼壞,壞到人神共憤、天地不容。”
啊?
我大驚失色,傻了半天。心中懊悔如決堤河水一發不可收拾。
我察言觀色,見其還未惱羞成怒,慌忙解釋:“其實,我剛才的說辭,隻是一小部分人的看法……”
“對。你就是這部分人的代表,且把感性的憤怒上升到了理論層麵,真是文白兼備、慷慨淋漓啊。”
我彎曲後背,放緩呼吸,心中悔恨交加,用眼角餘光偷瞟幾下,見其麵色沉凝眼神專注。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也從事這一行,要是知道……”
“要是知道?要是知道,你會怎麼做?當麵誇讚‘房產商乃社會財富創造者,城市發展奠基人,經濟騰飛不可或缺之中流砥柱’,背後卻嗤之以鼻‘瞧瞧,這就是吸血鬼,損人利己、謀取暴利的惡徒’,對不對?”
我額滲冷汗,手腳發軟,打定主意閉口不言,隻有不說才不會出錯。
過了好一會,快走到新手練習場了,他問:“你怎麼不說話?”
“越說越錯。”
“不說就沒錯了?你這態度是對我的嚴重蔑視。”我張著嘴,一臉虔誠,可就是不知道該不該開口說話。
立刻,他不再劍拔弩張,明顯放柔語氣說,“好了,別緊張了,跟你開玩笑的,再說我又不是你的導師,影響不了你的學分。”
那會不會影響我今天的午餐及這一整天的交通?這想法隻在我頭腦裏轉了轉,沒敢說出來,真要說了肯定影響。
進入練習場,四麵被鐵絲網圍著,很有一種身陷牢籠的壓抑感。
章墨書遞給我一根球杆,我緊緊攥著,對著空氣揮了兩下。
估計我這動作很滑稽,惹得章大少笑了起來,“這就會了?你學起來真快。”
一看他笑,我大出一口長氣,“哦?我居然天資聰穎不點也能通?看樣子不用勞煩您教我了。”
我拿來小球,插上支架,擺好姿勢,瞄準小球,用力揮杆。隻聽“嚓啦”“咣當”“轟隆”三聲連作,相繼而發。
球杆擦過水泥地,發出“嚓啦”一聲,就像指甲刮上玻璃,這聲音使人心煩意亂,腸胃翻滾。聽過之人皆避之唯恐不及。
球杆曆經磨難之後,終於擊上了支架,順帶打中小球,“咣當”,小球旁落,支架橫飛。
不遠處就是圍欄,支架重重砸上鐵絲網,“轟隆”一聲,四麵巨震,轟鳴經久不衰。
我張皇失措,呆呆地看了墨書一眼,轉臉盯著那倒地不起的支架小釘,又低頭審視了一下球杆。
章大少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笑著說:“打得不錯。”
啊?打中支架還叫不錯?那聲令人惡心的刮地聲現如今還在我的耳邊回響呢。
“至少你沒擊空,也沒打著自己的後背。”這安慰話聽著怎麼這麼像諷刺?
我把球杆朝他手裏一塞,走回場邊,往台階上一坐,哀歎:“這貴族運動高高在上,想我一介布衣,妄圖雞犬升天,真是不自量力。”
章大少在我旁邊坐下,“你至於把自己比作雞比作犬嗎?運動沒什麼貴賤之分,其實你確實打得不錯,我第一次打的時候,球沒出去,杆子倒是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