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軍座的兩個孫子(3)(1 / 2)

我第一次見到章墨格,也拜軍座所賜。此前隻耳聞其不孝,也不曾謀麵。

事情經過表白如下:

軍座是先秦文學研究專家(這是公認的);老頭一直以儒家思想繼承人自居(這是自封的);根據其所作所為,倒是承襲了道家風範(這是江湖人送的)。  老頭以遊學為樂,隻要有人請他去開講座,不管路途遠近,一般不推辭,雖然講稿基本上是由我等代為操刀,但軍座通常還是會說一句:“老朽要拿回去仔細研究,作深入修改。”他所謂的深入修改,就是在講稿末尾用他那端莊的柳體字題上:某某大學   章鶴齡。這時候,您老怎麼不題“軍座”二字了?當然,這話隻能腹誹,不敢明言。

某回受吉林某大學邀請去演講,大家都規勸他:現在時值深秋,在江南您老都嚷嚷冷煞人也,何況是東北?

軍座一聽不樂意了:“事分大小緩急,中華文化傳播於大眾,茲事體大,個人身體,茲事體小;如今蠻夷文化全麵來襲,本邦文明節節敗退,此事甚急,個人享受還可暫緩。如此憂心,爾等尚不理解,老朽心中哀歎啊!”他連這番大道理都翻出來了,我們還能說什麼?隻得分頭行動幫他整理文件,準備講稿。

幾天之後,萬事具備,隻等送軍座及其弟子(此人名叫方仲恒,他與本人一起同屬軍座麾下,鞍前馬後,衝鋒陷陣,因其身強體壯,較為耐寒,所以派去作為陪護)上飛機。

結果老頭掏出mp3,一邊往耳朵裏塞一邊叫我:“祺閱……”聽聽,準是又出紕漏了,“去我家,把我老人家放在書桌上的講稿拿來,本軍座昨晚細加刪改,忙至深夜,廢寢忘食,精神可嘉啊!”

我愣愣地望著他,老頭已經開始優哉遊哉地享受樂曲了。我心說:忘了就忘了吧,至於說這麼多嗎?您老又不是第一次丟三落四的。

我一邊往教工宿舍區趕一邊大加腹誹:以後再叫我往mp3裏下載昆曲,我就給您老裝些周董的r&b,讓您那耳朵也時尚時尚。

我來他家已然駕輕就熟,可每回來都感慨中國社會等級製度之森嚴,同樣身為老師,為何講師隻分兩室一廳,教授就是四室兩廳?有人就問了,就一黃土埋到脖子的老頭住得了這麼多嗎?您又不是不了解,他那不是還有倆孫子嗎。這四室分工明確,三間臥室,最大的一間是書房,全家的書都放那兒了,一眼望去,蔚為壯觀。我第一次進去的時候,目瞪口呆,心中感歎:書香門第果然非同凡響!

也有人問,章氏二少,已經成年,經濟獨立,為何還住此蝸居?

此等個人隱私問題不在我的專業研究範圍內,常言道: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我等市井小民?

打開書房大門,老頭書桌後麵正端坐一人。隻見此人表情溫和、唇角含笑,眉眼之間與章大少有五分相似,我敢斷定他就是章墨格。章所長聚精會神,手捧書本——哦?《管椎篇》?我胸中對他的景仰之情油然而生。想當年,我無數次下定決心要看完此書,怎奈本人才疏學淺,而此書又過於精深奧妙,實非吾輩窺伺之物。

“你就是唐祺閱?”看樣子老頭為了讓我出名不遺餘力啊。

“對。幫軍座來拿講稿。”

他了然一笑,“老爺子這回去哪講學?”軍座的喜好盡人皆知。

“上東北。”

“是這篇?《談莊子與孔子的個人恩怨》?”他隨手拿起桌上的講稿遞給我。

“對。”這可是我謹遵軍座大人命令,花了四天時間完成的。

“老爺子理由精彩絕倫吧,若敢拒絕他就會深覺自己愧對炎黃,簡直毫無麵目活在這天地之間。”

軍座之知己實乃眼前之人也!“對。他老人家認為給外校教授講課就是讓文化傳播於大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