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十四章(3 / 3)

董家父子和韋廿陽知道後急火攻心,掩人耳目般進來王府,苦口婆心勸說,怎奈湛榮就是不聽。最後韋廿陽請來了晏安蓮,將湛榮的意思一說。晏安蓮當即拔出簪子指著自己喉嚨,決然道:“安蓮為父報仇願舍棄一切,若王爺強行將安蓮留下,安蓮唯死明誌。”

湛榮心痛得差點落下淚來,“何苦來哉?姑娘的仇,本王定會替你報的。以身侍敵,姑娘父親的在天之靈也會難安。”

晏安蓮淒然道:“王爺如何替安蓮報仇?安蓮說句該死的話,若不登上大位,王爺您自身難保。為今之計,除去湛瀅才是上策。然公主府內外皆是皇帝精心挑選的侍從,護衛地密不透風。湛瀅一舉一動,王爺等一無所知,如何行事?如今即墨氏已入住公主府,此女來曆朝野盡知,分明就是未來的皇後。殊不見以往和王爺親近的大臣皆因此而疏遠王爺嗎。生死存亡便在此刻,王爺還要自欺欺人?”

湛榮氣得渾身發抖,一片真情竟換來這女人的不知好歹,居然還當著臣子的麵斥責自己,讓他堂堂一個王爺顏麵何存。賭氣之下,他恨道:“來人,去公主府下帖,本王明晚請公主過府看戲。”說完,他立時後悔,張張嘴想要趕緊喚回下人,但董世傑趕緊插話,讓他來不及反悔。

韋廿陽歎道:“英雄難過美人關。王爺,屬下的經曆便是王爺的前車之鑒。”

湛榮蔑視地暗想,豈有此理,竟拿本王和你比。你是自不量力惹禍上身,本王卻是要將美人拱手相讓,豈能相提並論。但事已至此,他也沒辦法,隻能好好和四人商量了一番。

次日,湛瀅自然是如約而至。名義上的兄妹倆感情疏離,所以接到邀請的湛瀅雖然知道其中肯定有名堂卻摸不準情況,於是找來和唐鹹安商議。唐鹹安卻說,世人不知安王與公主私下不睦,安王人前又慣於虛偽,總是做出友愛之像。公主若是一味抗拒,世人豈不說您心胸狹隘不知尊重兄長?況且在安王府中,即便他身邊如董家之流想加害於您,但安王也決不會讓您出事,自找禍端。您大可放心。

果然宴席之上,一切風平浪靜。湛瀅悠閑吃喝,湛榮卻緊張異常,他身邊的貼身太監平實提醒過他,韋廿陽、晏安蓮,甚至包括董家,都對皇帝恨之入骨。萬一他們根本就想殺了公主,致使國無儲君天下動蕩。那他可就是為別人做了嫁衣裳。公主在他府上出了事,他即便成了湛氏唯一血脈,皇後是決不會放過他,誰都知皇帝最寵愛皇後,肯定自己也隻有死路一條。這太監平實是從小和他一起長大,事事為他考慮,可以說最得他信任,是決不會害他的。但是這王府中護衛的死士和招來的雜役都是從董家而出,他何如放心?平實請命,親自試嚐每道菜。他雖然心疼,也無奈。暗下了決心,此事過後,一定將王府“清洗”一遍。

臨到戲快唱完,湛榮神秘笑道:“皇妹,皇兄送你件寶物。”說完,一揮手。

一陣絲竹之樂響起,戲台前猛然被罩上了一麵薄紗,內裏影影綽綽顯出個人影,款款坐下。陡然間四周一片寂靜,片刻,琴聲和著歌聲悠揚飄出。湛瀅微閉著眼睛,細細欣賞。一曲終了,不由鼓掌叫好。突然幔紗落下,女子步步生蓮搖曳而來,走到湛瀅麵前口吐春蘭,柔柔道了聲“公主。”

湛瀅隻覺幽香撲麵,一下睜圓了眼,又立即眯縫起來,足足打量了此女一盞茶的功夫,然後轉頭看向湛榮,笑道:“皇兄也豢養了歌舞女?”如今沒有什麼青樓、花魁、納妾可以得意炫耀,大戶人家就養了些歌舞女在家做為招待客人助興之用,但隻能如此而已,旁的心思除非歌舞女自願,否則被告到官府死罪一條。但是皇帝不喜奢華,所以皇子和公主的府中自然不會有違背聖意的事。湛瀅這樣問,也是諷刺湛榮表裏不一。

湛榮隻微微一笑,看似不在意道:“皇兄可不像皇妹你見識多廣,成天間隻會悶在書房,哪裏會欣賞什麼絲樂歌曲。此女名為晏安蓮,幼時便父母雙亡,家中再沒別人,後投身到一歌舞班四處獻唱。前不久有個府中的奴才出門辦事遇到此女獻唱,便帶了進來想討好皇兄一番。可皇兄一介粗人實在欣賞不來,聽聞皇妹出宮最喜歡去些酒肆茶樓聽聽小曲,便想著送與皇妹了。皇兄已經付了她三年的銀錢,皇妹隻管帶回府中好好聆聽。”這話說的十分違心,不自覺地,手已是緊緊捏住酒杯。

“皇兄對我的事倒是上心。”湛瀅淡然笑道:“皇兄若是粗人,天下可就沒有文雅之輩了。母皇和朝臣們對皇兄的學識可從來都是交口稱讚的。不過,”她眼睛一眯,眉毛一挑,盯著湛榮看了半天,突然笑得開懷,“既然如此,我就卻之不恭了。”

湛榮本被湛瀅瞧得心裏發毛,但還是希望湛瀅拒絕,乍聽到湛瀅同意,麵上笑得都有些僵硬了。又見湛瀅攜手美人而去,頓覺心裏流血。

公主府中各人見公主親自帶回來個絕色美人,想什麼的都有。連唐鹹安都嚇了一跳,趕忙跑來想要一探究竟。

湛瀅命人將晏安蓮安頓好,轉身迎進了唐鹹安,見老師焦急的模樣,噗嗤一笑,“老師見過本宮的母後嗎?”

唐鹹安一愣,“臣沒有見過皇後娘娘的天人之姿。”

湛瀅話鋒一轉,歎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領回來當幅畫看,也是養眼。”

唐鹹安欲言又止,他是越來越猜不透公主的心思。按理年方十七,正是春情萌動之時,為美色而衝動人之常情。可瞧公主模樣似乎不像有垂涎之意。這弄來這樣一個女子,又是為何?難道也不怕即墨姑娘多想?還是靜觀其變,若是有出格之事,自己就算拚著被公主厭惡,也要上報皇帝。想到這,他不再多說,躬身施禮退去了。

之後,公主府內的日子讓眾人直覺詭異。這位公主竟帶著即墨姑娘常常去欣賞晏安蓮的天籟歌喉。有時侍女們明明見到晏安蓮當著即墨顧姑娘的麵,毫無顧忌對著公主暗送秋波,偏生公主半點也不見局促尷尬,隻笑嗬嗬讚揚兩句。連外麵有關公主府裏爭風吃醋的漫天流言,也絲毫引不起公主的焦急。公主府的眾人都是皇帝親自挑選,對公主忠心無比,現在的情形,個個都擔心不已,尤其是貼身的侍女魚躍、鳶飛。二人跑去找素來得公主尊重的唐鹹安商量,這位長史撚著胡須微微一笑,穩如泰山。他從公主的作為中已經明白了公主的用意,暗自對“徒兒”讚歎不已,同時又對自己很是得意。

轉眼到了七月初七,京城熱鬧非凡。湛瀅纏著即墨廣袖,非要帶她出去逛逛。即墨廣袖無奈,隻得隨著。微服出了府,才走幾步,聽人說雲淨寺更是熱鬧。湛瀅心癢,立刻命令出城。

魚躍、鳶飛隻得苦著臉招呼侍衛緊緊護著。到了之後一見寺廟四周滿是各式各樣雜耍藝人、叫賣小販,她們更加緊張,根本沒心思過節,隻緊盯著主子。隨著人流越來越多,二人也不安起來。相互商議一下,魚躍去找主持,告之情形。而鳶飛則借口即墨姑娘坐著輪椅不太方便,請求主子去休息一下,等人流散去些再出來遊賞。

湛瀅覺得有理,熟門熟路帶著即墨廣袖來到當年她娘親住過的小院落。這個院落一如當初,隻是匆忙趕來的主持卻換了人,空明大師早已逝去,現今是其得意弟子悟性大師擔當主持。悟性早就認識公主,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直接道:“公主安心休息,老衲在四周已布置了暗哨。”

湛瀅笑道:“今兒人多,你去忙你吧。這裏本宮都熟悉,等會隨意轉轉就好。”

“老衲告退。”悟性也不客套,又念了聲佛號就退下了。

湛瀅閑不住,喝了口茶,隻講了些此處和她母後的淵源,便推著即墨廣袖出來,順著荷塘往山間走。這裏涼風習習甚是舒暢。兩人沉默下來,融入山景中互相感受著對方,心裏均是一片安寧。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一聲喧鬧打破了這美好。湛瀅皺眉不滿,轉頭尋去,不遠處林中有一六角木亭,亭外幾步處站著十來個小廝,亭中圍坐了五六個華服公子,石桌上杯盤狼藉,可見已在這兒吃喝多時。她不想讓這胡鬧破壞她和即墨廣袖之間的平靜,轉身剛要走,耳邊卻傳來幾人的聒噪讓她頓住。

這人些明顯喝醉了,說話聲音高亮。“前有閔仙柔、後有晏安蓮,天下最美的女人都歸了皇帝家了。”“誰說不是呢,可惜啊可惜。吾為天下男人痛哭耳。”“有何可惜?當年皇後還嫁過男人呢。也不知誰能弄得她舒服?”“皇帝豈不是被戴了綠帽子?”“其實外麵早有傳言,皇後跟著皇帝前就懷上了公主。王爺才是真正皇家血脈,隻不過王爺是皇帝在潛邸時廝混的私生子而已,為了天子名聲,才假做抱養的。”“我也聽說了,外麵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想想也是,自古哪個皇帝會撿來孩子讓他做王爺的?”“謹言慎行,你們不怕人聽著,你們做官的爹還怕呢。”“這荒郊野外的,誰他媽來偷聽,再說,皇後下賤還他媽怕人說?”——

湛瀅再也忍不住,憤然衝過去,對著那幫人拳打腳踢。那幫紈絝哪是願意吃虧的,招呼小廝過來要對湛瀅出手,卻被湛瀅突然出現的侍衛三五下就打趴了。

湛瀅咬牙切齒,“給本宮往死裏打。”

這一聲本宮,讓那些紈絝驚得立刻醒了酒,抱著頭哀嚎不已。

即墨廣袖忙製止道:“真要死了這麼些人,府衙豈會置之不理?追查下去,勢必牽連到你。何況這些人中還有官宦子弟。”

湛瀅其實早發現董昭言在列,故意裝作看不見,陰森冷笑了一聲,轉身推著即墨廣袖離去。

這幫紈絝嚇得麵如死灰癱軟在地。好半天,董昭言才勉強起來,步行不穩地疾跑回府,結巴地將事情對董世傑言明。董世傑氣得抄起茶盞就砸向兒子,“你是安王的陪讀,在別人眼中一言一行皆會被誤解為安王授意。如今關鍵時刻,你這樣落人話柄壞了安王大事,我董家便會就此完矣。”

“兒子平時已經夠小心了。誰知道公主去那麼偏僻的地方。”董昭言嘀咕道:“爹您先別說孩兒,還是想想如今怎麼辦?”

董世傑也沒主意,找來早已不理府事的父親商議。董平如今想開了,不管董家如何,都隻會是皇帝的眼中釘,不如放手一搏。隻是馬強一死,他便有些自憐,也覺得精力大不如前,幹脆將所有事物全部交予兒子處置。今兒聽到孫子所為,雖哀歎其不爭氣,但也費心出了主意。董世傑趕緊依言去辦。幾日後,朝野盡知,公主在遊山之時,非要強占別人早已在歇息的木亭,一言不合,便縱奴行凶,打傷了幾位官宦子弟。這出惡人先告狀的戲唱的十分刁鑽。事關皇後的顏麵,無論如何公主都不可能在朝堂之上當麵對質,這啞巴虧是吃定了。即便告之皇帝,信不信還要兩說。皇上若不信,更會對公主厭煩。若是信了,人言議論紛紛,這信也隻會是半信半疑。信疑之間,皇帝決不會明著怪罪這幾個官宦子弟,否則還不叫世人說她故意偏袒。為防皇帝心中有鬱結將來暗著對付他們,董平還有後計。叫幾位官宦幫著自己兒子去公主府外請罪,這是做給世人看,也是給皇帝台階下。

有禦史為此在朝上參了公主一本。皇帝臉色難看之極,想要斥責卻見公主並沒上朝,於是非常生氣地下旨,命公主在府中反省,無旨不得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