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十二章(2 / 3)

群臣趕緊又將目光投向女將軍。趙潤玉平靜異常,看不出任何想法,可是內心的憤怒卻翻湧不息。坐在遠處的唐鹹安隻覺不妙,暗歎一聲,不由回想起當日情形。

這事要追溯到上大朝會那日。大朝會不同以往,發生重大事情或重要慶典時才召開,在京的官員都要上朝。唐鹹安官職較低,隻能跪在大殿外,但那禮官洪亮的聲音朗讀詔書時,他還是聽得清楚。聖旨中將趙潤玉的功績一一說明,那種榮耀實在令人心情澎湃,連他都忍不住激動,想抬頭去看看徒兒又不敢。其實看也看不到的,趙潤玉正和李朗、趙岩、馬老將軍等跪在大殿內龍階前受封賞。散朝後,他躲著人流,撿偏僻的地方緩緩踱步,隻等著徒兒過來,他不會看錯,這個徒兒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不可能一旦富貴就忘了師父。

不過直到快出宮門時,趙潤玉才快步追上來。圍著賀喜的人實在太多,她雖不厭其煩,但還是忍耐住。都打發了之後,才趕緊去尋師父。

唐鹹安並不介意,笑道:“朝中人心難測,千萬別故作清高,惹人嫉恨。”

“徒兒理會的。隻是應付這些虛偽客套實在令人心煩。”趙潤玉並不見多高興,“徒兒不解,明明師父說降安穗、濱江,才是居功至偉,為何皇上卻隻字不提?”

唐鹹安看看了四周,已經出了宮門,官員早就散去,附近沒什麼人走動,但仍是低聲細語道:“你我師徒之緣是皇上親口所賜,為師也不瞞你,為師早就在教導公主學業。”見趙潤玉震驚,他小聲笑道:“你心中有數就好。皇上待你我師徒如國士啊。”

原來皇上讓師父謹慎為官,竟是為了公主。如此低調行事豈不是說明未來諸君就是公主嗎。趙潤玉由衷感激道:“多謝師父提醒。徒兒此生隻唯皇命是從。”她還有些疑惑想要再問時,就見不遠馬英和武青昭嬉笑過來問她家住處,說是明兒上門拜訪義母。她略有一思索也就答應了。

二人走後,唐鹹安有點擔心道:“馬英看你的目光可是有些不同啊。”

趙潤玉頗覺為難,歎道:“徒兒知道。當初結拜是想能更好的同心協力建功立業。畢竟練兵之初,軍中對徒兒是女人還是心有不服,借他們男子的身份替自己發號施令也容易些。也是因為瞧出了馬英莫名的情愫,想以結拜絕了他的心思。隻是兩個武將結拜恐引起結黨的非議,所以幹脆拉入武青昭。這五年間,他隻是言語間透出些關心,倒沒什麼太過舉動,頂著兄妹名義,徒兒也不好多說什麼。何況結拜之後,我娘也算是他們的義母,拜訪也是正當,實在不好開口拒絕。但徒兒心中總覺有異,還請師父明早去徒兒家一趟,若真有變故,望師父替潤玉轉圜一二。娘親對師父您還是十分尊重,有您替徒兒說好話,徒兒就安心了。”

“你啊,就知道拿師父做擋箭牌。”唐鹹安寵溺笑道:“經過這番曆練,潤玉真正出師了。為將帥者眼光切不可隻盯著兵書戰場,曆來手握兵權者多是容易被朝臣嫉恨彈劾,所以定要事事謹慎小心。你此次在孟陽近郊所為,為師很欣慰。打了白條給百姓,搶糧就變成借糧,一字之差,性質可就完全變了,再不會有人日後拿此做文章陷害於你。”他可不敢明說皇帝忌憚,但相信徒弟是明白的。趙潤玉連連點頭,邊走邊暢談,直到將師父送回家,她才快步往家趕。

果如趙潤玉所料,來日登門拜訪的除了二位義兄弟,竟還有馬老將軍。唐鹹安是在趙家門口碰到馬家爺孫和武青昭,他見馬英一臉興奮,又見武青昭暗自愁眉,便知今天不能安穩了。

老將軍很熱情,一進來就迫不及待地讓孫兒呈上禮品。唐鹹安定睛一看,居然都是些名貴藥材、華麗綢緞之類的貴重物品,不像是來探望,分明就是來提親的。再看武青昭早躲到一旁低頭不語。唐鹹安不由感慨,不愧是武師德臨終推薦的兒子,年紀雖小卻沉穩識大局,日後前途不可限量。他這邊還在讚歎,那邊早落座攀談起來。老將軍話裏話外都透著結親的意思,讓趙母喜上眉梢,非要留下客人用飯。

席間,作陪的趙潤玉雖不動聲色,心裏已是怒氣橫生,老家夥居然有意暗示自己和他孫兒兩情相悅,他哪知眼睛瞧見自己喜歡馬英?還讓馬英跪下叫娘,說什麼日後孫兒定當將趙夫人當做親生母親。娘親也是糊塗,居然當著自己和凝香麵大家讚揚馬英,話裏同意結親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恨不得將自己馬上嫁出去才好。看著凝香難受的臉色,自己的心如同被油煎一般。

唐鹹安見徒兒麵色如常,但眼神越發淩厲,便知她到了忍耐極限,他趕緊打了圓場,微微一笑,斟了一杯酒給老將軍,說道:“老將軍手握重兵,潤玉又剛打了勝仗正得聖寵,這結親之事還是稟明聖上才好。”他說的含糊,但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兩個手握兵權的人私下結親,皇上會怎麼想?

馬老將軍立刻笑道:“唐大人所言有理,老夫不日就將上稟皇上,請求賜婚。”他從進門就沒正眼瞧過唐鹹安,一直以為這人想仗著和趙潤玉曾經同在閔煜手下為官的關係而前來巴結。

唐鹹安不在乎這些虛的,現在心裏當是好笑,他打了圓場後,潤玉就該借坡下驢借口推辭,結果他這徒兒硬是一言不發。潤玉到底還是年輕啊,性子太強,看樣子是想給馬老將軍一個教訓。

趙潤玉暗中捏捏陸凝香的手,輕佻眉毛,嘴角上翹,暗想,師父真是提醒了我,皇上和皇後可都站在我這邊,到底要給這老家夥一個教訓才好。她準備好一切,等來等去,也沒等來動靜。誰想老家夥居然在秋獵上才提了出來。

馬老將軍也是有私心,百官麵前皇上賜婚,而且求娶的還是最得恩寵的女將軍,方顯他家聖眷正隆。隻是有點意外的是皇上居然讓趙潤玉自選夫婿。此時他卻並不擔心,孫兒和他說過,在戰場上和趙潤玉配合默契,可以說是心有靈犀,而且這女將軍對孫兒的關懷備至也不抗拒,分明就是喜歡嘛。隻是有了本事難免驕傲,又是女人,麵皮薄,不好意思說罷了,否則提親的意思這麼明顯,也不見她反駁一句。聖上賜婚天大榮耀,給了這女人這麼大麵子,她一定會高興。

事實卻出他意料。趙潤玉跨步出席,跪下行禮道:“皇上,臣早有婚約,且與定親之人兩情相悅,臣與她緣定三生,已許下生死相隨的誓言。老將軍的好意,臣隻能辜負了。”

湛凞明知故問,“何人這麼有福,竟得潤玉垂青?”

“臣娘親的義女,陸凝香。”

此言一出,群臣迅速交換眼神。馬英隻覺腦袋嗡嗡作響,已然發懵,脫口道:“女子間怎可——”

“住口。”馬老將軍低聲暴喝,狠狠瞪著孫兒。這話如何敢說?女皇都娶了皇後,再說什麼女子相戀悖逆倫常,這不是等於罵皇帝嗎。他們家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湛凞似乎沒聽到,笑問趙潤玉,“朕素聞南方士族最是食古不化,你父親如何能讓你與女子定親?”

趙潤玉口齒多伶俐,“皇上,臣父最不喜那些腐朽禮教,尤其痛恨男尊女卑。更視臣為掌上明珠,自幼便將臣做男兒教養。而陸伯父與臣父是好友,自然趣味相投。所以定親之舉在旁人看來也許是驚世駭俗,但在臣父和陸伯父看來,也許隻是兩家自願的平常之舉。臣有人證物證,臣的娘親和陸凝香小姐皆可作證,婚約在臣屋內箱櫃中,可一同取來。”

“左右無事,不如就宣趙家夫人和陸凝香,帶著婚書前來見駕。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朕今兒就斷一斷。”湛凞挺高興,她小時候就喜歡捉弄人,當了皇帝大為收斂。現在有機會,還不得好好玩玩。群臣麵麵相覷默不作聲,都知道這是家事,在他們朝臣管轄範圍,所以個個好吃好喝,等著看戲。

皇帝一道聖旨,那可耽誤不得。半個時辰後,趙母和陸凝香就到了。這樣的大場麵,周遭絕大多數又都是男子,對於兩位女子,尤其是未出閣的陸凝香來說,壓力可想而知。但她知道現在定不能退卻,潤玉為了她們的將來已經謀劃了許久,自己怎能躲起來不去分擔。她忍住羞一步步堅定地走到趙潤玉身邊,和趙母跪下叩首三呼萬歲。

湛凞頗為欣賞陸凝香,卻先看向趙母,和善笑道:“趙家夫人,潤玉和陸姑娘是有婚約,可有此事?”

“回皇上,確有此事。可立約之時,夫君與陸家老爺喝點酩酊大醉,才有此不清不楚之舉。”趙母小心翼翼回道,聖威在上,她可不敢說立這婚約是糊塗之舉,否則皇上要反問她,為何認為兩個女子結親就是荒唐?她該如何說。怎麼說都會惹得龍顏大怒,她掉腦袋不要緊,女兒肯定也會跟著遭殃。

湛凞似乎壓根就沒在意趙母說什麼,又看向趙潤玉,笑道:“一個說是有婚書為證,一個又說是酒後誤事。朕該相信誰啊?”

趙潤玉聰明,趕緊示意拿出婚書,上呈皇上,“皇上請看,婚書在此,上有臣父和陸世伯的印鑒。”

趙母也趕緊道:“皇上明鑒,婚書上隻有八個字‘趙陸結親,玉佩為證’,這根本與常見婚書不同,哪裏是像正常書寫所得。”

趙潤玉立刻接道:“皇上,臣是獨女,而陸世伯家沒有男丁,隻有三女。定下婚約之時,臣與陸家姐妹俱是年幼,想那陸世伯因不知該將何女許配於臣,所以才草草書寫,隻待臣長成去陸府確定。”聞言,趙母氣得狠狠瞪著女兒,剛要張口辯駁,隻聽皇上言道:“言之有理,趙家夫人,你可有人證證明趙陸兩人是在酒醉之下才立得婚約?”

趙母一聽就傻眼了,這分明就是無賴問法。自家老爺和陸老爺去世多年,那些以前伺候的家仆早遣散了,還去哪尋?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人證,如何證明?她在發愣,湛凞可不會幹等她想到對策,才要替趙潤玉出頭,卻見馬老將軍扯著孫子出席跪下道:“皇上,自古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前日去趙家提親,趙夫人已經應允。臣一介匹夫,不會學那些文人歌功頌德,隻曉得對大端忠心耿耿,如今垂垂老矣,心中隻掛念孫兒婚事,懇請皇上做主賜婚,遂老臣一個心願吧。臣敢以性命擔保,趙將軍嫁過來後,絕對不會受半點委屈。”他也是給逼急了,滿朝文武在列,他已然說了自己孫兒和這女人相互愛慕。結果可好,人家卻說和個女子有了婚約,還兩情相悅,提親不成倒是小事,這不是剮了他麵皮,好似當眾打了他個耳光。日後在朝中威名赫赫的馬家就要成為笑柄,還讓他和孫兒如何立足?這份顏麵他不爭也得爭,已經不再是單純為孫兒求娶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