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十一章(1 / 3)

宇文揚這幾天心煩意亂,他派人向濱江和孟陽求援,但傳回來的消息讓他摸不著頭腦。一會報孟陽被圍。一會報濱江失守。一會又報趙岩傾巢而動,天門嶺空虛。一會再報天門嶺有重兵把守。他想不通,孟陽怎麼會突然被圍?濱江離著安穗也不遠,連個喊殺聲都沒聽見就失守了?還有那天門嶺到底有沒有重兵?這一切難道又是趙岩的詭計?他也召集過眾將商議,眾說紛紜後還是要他這個主將拿主意。沒辦法,他隻能一個勁的命令“再探”。

這日探馬探回來的可不是消息,而是一個人。宇文揚認識此人,正是他以前的對頭、宋耀的好友唐鹹安,他哪裏還會有好臉色,譏諷道:“想不到宋耀竟將叛國投敵之人視作好友。”

“宇文將軍隻會做口舌之爭嗎?”唐鹹安跟著冷笑,“唐某是來給你送件大禮。”他實在恨這宇文揚,宋耀失蹤,根源上就在此人。

宇文揚陰沉道:“送禮?有命送禮,恐怕無命回去。”

唐鹹安將個小包裹扔了過去,語氣強硬,“將軍不敢看?”

宇文揚疑惑,譏笑幾聲,打開一瞧,頓時臉色大變,“濱江真的失守?怎會?根本沒見廝殺。你休得唬我。”

唐鹹安嗤笑道:“林永權是唐某親自說降,這濱江城防大印可不會說謊。識時務者為俊傑,宇文將軍難道想為閔煜陪葬,做節烈忠臣?

宇文揚突然閉目養起神,半響才緩緩道:“林永權的家眷都在孟陽,姐姐可是貴妃,他也不怕連累家人。”

唐鹹安不屑一笑,“閔煜是何種心性,將軍和馮謙良可比唐某清楚。殺了降臣家眷便是要與我大端決一死戰,再無轉寰餘地。以將軍之見,閔煜可有寧死不屈的勇氣?”

宇文揚啞然,閔煜要真是這樣的人,自己受俘回來焉能東山再起,恐怕腦袋都難保。

唐鹹安見宇文揚麵色幾度變化,內心鄙夷,口氣卻溫和起來,“宇文將軍,天下歸於大端已是大勢所趨,此刻你隻有三條路可走,要麼固守安穗,要麼領兵回援,要麼攻取天門嶺。然,此三路皆是死路。天門嶺有衛緒大人親自領兵二十萬,將軍能否攻下?”兵不厭詐,他故意將端軍人馬說成翻倍,就是要嚇唬宇文揚,“將軍要是棄安穗回援孟陽,則安穗即可落入我軍之手,加之濱江已降,將軍隻能腹背受敵,恐還未過江就全軍覆沒。固守安穗倒能堅持幾日,不過一旦孟陽失守,安穗便是孤城,將軍那是再降,還有何條件在我大端謀一席之位?將軍不比林永權,乃是戰將出身,唐某所言是否屬實,將軍自會明斷。”

宇文揚不陰不陽道:“難道現在降你大端,我就能有出路?”

“別的唐某不敢擔保,但將軍的性命和在安穗的身家定可無恙。”唐鹹安清楚,在安穗的錢財可是宇文揚的全部家當。

宇文揚心動,當年大敗歸來,他傾家蕩產討好馮謙良,這才複又啟用。倒不是真的願意回到前線,隻是考慮到安穗天高皇帝遠,他能獨掌大權,方便搜刮民脂民膏。不過他可不願意給唐鹹安看出,仍不信道:“就憑你?你投了端朝後也沒聽聞受到重用,我怎能輕信個人微言輕的無名之輩?那林永權也不會隻聽信你一麵之詞吧。”

唐鹹安不以為然,“將軍猜測不錯,唐某無名小卒,焉能入得將軍們的法眼?趙岩將軍親自寫了書信給林永權,並立了擔保。”

宇文揚上下打量唐鹹安,“哦?難道你帶著趙岩的親筆信來?”

“趙岩將軍和將軍你可有過節。為免將軍心結,趙將軍焉能給將軍書信?”唐鹹安似笑非笑,話裏諷刺宇文揚安穗大敗。

“這就是大端的誠意?你是在誘騙稚兒?”宇文揚冷笑道:“我安穗還有二十萬大軍呢。放手一搏,未必沒有勝算。”

唐鹹安哈哈大笑,“將軍心知肚明,烏合之眾豈能敵過我大端鐵騎。這安穗的兵丁有多少是被強征來的,戰場上他們敢搏命衝鋒?將軍的下屬有幾人對你心服口服,廝殺中他們願用性命保著將軍?”

宇文揚陰沉著臉,一言不發。自從為了保命將戰敗的罪名載到韓濤部下後,他在軍中的名聲也就完了。軍人最講究個義氣血性,一個戰勝就將功勞全歸於自己、戰敗就將罪名全推給下屬的將軍,誰願意跟著?除了他幾個心腹。更糟心的是,此次重回安穗,閔煜隻從孟陽和濱江各撥了五萬人給他,其餘的兵力要他自己想辦法。這一帶才有多少戶人家,征兵十萬,實在做不到。可為了討好閔煜,他隻能搶人。現在的安穗城和這附近的鄉村,家家戶戶就隻剩下婦孺。搶來的兵別說打仗,就是讓他們安心待在軍營都不能,隔三差五就有人逃跑。一開始他對逃兵毫不手軟,捉住就殺。兵丁怕了,消停了一陣,沒過多久,又有人逃了。他還想用殺雞儆猴的招術,心腹提醒不能再殺人了。這些人都是家裏的頂梁柱,有的人家全部男丁都被抓來,就剩下婦人和繈褓中的嬰兒,怎麼活?若待在軍營裏領點都不能養活自己的餉銀,他們全家就得餓死。若逃跑時被捉,大不了和全家一起死。若沒被逮到,躲過了風聲,回家不管是種地、打獵、做些手藝活,全家總能活下去。他們當然要跑。況且殺一個少一個,還如何湊齊閔煜交代的二十萬大軍?到時不但閔煜怪罪,這上麵肯定也不會播足軍餉,還怎麼撈油水?不如跑了再抓,然後責打一頓,重新塞回軍營充個數,也就罷了。要真打起仗來隻管堅守,迅速向孟陽、濱江求救。憑著安穗城高牆厚,十來萬人再如何不行,守個十來天等援軍還是可以的。這也是為什麼這次他對於趙岩的挑釁置之不理的重要原因之一。

然而現在形勢讓他措手不及。唐鹹安的分析擊中要害。打是打不贏。做忠臣,將來端朝天下,他一家可就沒有前途,難道叫他宇文一姓都去乞討不成?但降也要降得體麵,否則叫人瞧不起不說,日後還如何在朝堂立足?所以僅憑唐鹹安一個無名小卒來勸降,豈能讓他心甘?他沉默不語,斜眼看著唐鹹安,半天才道:“我宇文揚難道不及林永權?”

唐鹹安微微一笑,“唐某已然說過,趙岩將軍是怕宇文將軍有心結。不過若有衛緒將軍的親筆手書,宇文將軍可願意肯棄暗投明歸順我大端?”

宇文揚急不可耐道:“衛緒?若有衛大人的親筆書信,宇文揚自然願意效忠大端。”他深知衛緒可比趙岩更得端皇的信任,那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唐鹹安自得一笑,拱手抱拳飄然而去。兩日後,將衛緒的書信呈上。宇文揚也不再做作,命百姓敲鑼打鼓夾道歡迎端軍入城。

衛緒與唐鹹安商量,依舊故技重施,發下銀兩安排安穗軍回家,又控製了其餘將領,全部帶回天門嶺。這樣一來,衛緒又憂心,道:“前兩日押解回來的濱江敵將還在此處,又再加上安穗這些將尉,恐有百人。如何安置,頗為棘手。”

唐鹹安道:“一起送往京城,交由皇上處置。這些人中不乏彪悍勇猛之人,留在此處怕生變添亂。不過若真心降端,將來對付北狄也是大有可為。宇文揚和林永權不足為慮,大人可視二人為上賓,好生款待。這也是做給孟陽城內看的。”

衛緒稱善,暗自鬆了口氣,他將情況寫進密折呈了上去,現在隻等皇上密旨。不久,伴隨密旨而來的是紅巾營的一幹女將率領著一萬精騎前去剿滅前晉餘黨。

衛緒驚訝,找來唐鹹安問道:“閔煜覆滅了?怎麼沒聽到消息?”

唐鹹安笑道:“皇上這是未雨綢繆。依下官估計,也就這幾日,大捷必會傳來。”

果然,二十九日便有戰報從孟陽傳來。兩位趙將軍合力殲敵共計十萬之眾,閔煜龜縮孟陽,再不出戰。

衛緒大喜,千斤重擔終於卸下。叫他護衛京師忠心皇上,這個不難。但領兵打仗確實沒有經驗,更何況天門嶺是重中之重。他這些日子一直緊繃著的心,可以安然放下了。隻是見唐鹹安告辭要回京城,不由詫異道:“先生不去孟陽和大軍彙合?”

“大局已定。下官要京複命。”唐鹹安拱手告辭。

衛緒也沒有挽留,設宴踐行。在朝中,他隻會對皇上忠心,其餘任何人等都是冷淡待之,絕不會有一絲親近。這也是為什麼湛洵會將他留給女兒做臂膀,對湛氏,那可是死忠中的死忠。若不是皇上這次有旨意,要他一切事宜均要和唐鹹安商議,他才不會另眼相看。不過即便如此,對唐鹹安的才華他還是欽佩的,送行宴席上都想問問前方如何能大捷。但他也知道,不該多管的事,他衛緒是一絲都不會逾越的。

其實這大捷還真多虧了一個人,那便是閔炫。一開始,孟陽突然被襲,閔煜是慌神。但仗著城高牆厚糧草充足,又有三十萬大軍坐鎮,他當時倒也沒顯得多怕。隻是納悶,這敵軍都打過來了,怎麼安穗和濱江卻沒個消息?斥候一批批派出去,大部分卻不見回來,少數回來也是稟告端軍如何凶殘、如何勢大。聽得他心煩,更不敢輕舉妄動。

實則虛之、虛則實之,兵法之精髓,讓趙潤玉運用的出神入化。凶殘是真,勢大是假。按照計劃,五萬奇兵一到孟陽外,便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幾把大火燒了城外的營盤,嚇得南晉軍盲目地全退進了孟陽,緊閉城門。其後,趙潤玉便命士兵在城郊征糧。名為征糧,實為強搶。這兩年南晉百姓的日子大不如前,家中的壯勞力又被抓丁,哪有多餘存糧。況且這才開春,待到秋收才有新糧,全年就指望這點口糧過活,哪肯獻出。可惜事關國運一戰,百姓自然就被當做草芥,是死是活,趙潤玉也顧不得了。為了行軍神速,端軍輕裝上陣,每人帶的口糧就夠支撐到孟陽的,除了搶糧別無他法。

不過趙潤玉實在是狠,她命士兵搶的可不是五萬人馬的糧,而是按三十萬人馬的糧草去搶奪的。這僅僅就是為了糊弄閔煜。早在孟陽城門緊閉的那一刻,趙潤玉就派人在各城門處日夜緊盯埋伏著,隻要是零散人馬出城便下手追殺。剩餘少數也是往受害百姓處趕,讓這些斥候好好看看聽聽端軍的殘暴和勢力。可這樣一來,孟陽近郊的百姓就陷入絕境,家裏的糧食被搶奪的一幹二淨,有反抗的,也在被暴打一頓後吞著血淚不敢吱聲。普通百姓,家裏又沒了壯勞力,隻剩下老弱病殘女人孩子,麵對訓練有素的軍隊,隻能忍。好在端軍隻搶糧,沒有任何欺辱女子、隨意殺人的舉動。就是有些大農莊不肯乖乖地交糧,這都是城裏高門大戶的私產,仗著家丁多,以為他們的皇帝會馬上出兵將端軍打跑,於是拿著武器頑抗。趙潤玉可不會手軟,血洗了幾處農莊後便再沒人不識好歹了。可想而知,她的名聲在孟陽一帶差到極點,以至幾十年過去了,這裏的百姓還是用她的名字嚇唬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