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3)

端王府內燈火通明,每個人臉上都顯出緊張的神情。丫鬟們在內院進進出出,很是忙亂。臥房內,產婆焦急地大叫,“王後,您使勁,使勁啊。”可是回應她的隻有撕心裂肺的喊聲。

臥房外一位身著繡有四爪龍形圖案、黑色鍍金邊錦袍的清瘦男子正緊靠房門微閉雙目站的筆直,他的右手緊握著一隻香囊湊在嘴邊,這是他妻子一針一線親手縫製的,金色的“平安”二字代表著的拳拳心意無時無刻不在溫暖著他。蒼天啊,請您保佑我這善良的妻子,請把她所有的苦難都加著在我的身上,湛洵願意替她承受一切。

東方漸漸發白,臥房內似乎隻剩產婆沙啞的聲音,湛洵心中一緊,抬腳要去踹開房門,身旁的總管太監湛誠先他一步擋住去路跪倒在地,哀求道:“王爺,產房汙穢之地,自古習俗,為避忌諱,男人不能進入,否則不吉利。”

湛洵胸中卡著一團怒氣,焦躁不已,抬起一腳踹翻湛誠,吼道:“男人、男人,又是男人。本王不是——不是凡夫俗子,偏要進去,什麼忌諱習俗,本王偏不信邪!”說罷,抬手推開房門,忽聞一聲啼哭劃破長空,他急忙衝到床邊,完全不顧血汙,握住妻子的手。

蒼白的臉上滿是汗水,因太過辛累已經失神的眼眸見到愛人的到來兒閃過一絲欣喜,嘴角努力扯了扯希望自己的笑容能寬慰愛人的心痛。湛洵充滿愛憐地衝妻子點點頭,輕柔地拂去妻子額上被汗水粘連的頭發。似乎是怕驚擾到王後的休息,臥房內忽的安靜下來,連嬰兒的啼哭聲都停止了。

湛洵掃了一眼屋內的四人,抱著嬰兒跪在自己麵前的產婆李嬤嬤,站在一旁的女官周大夫,兩個貼身丫鬟今喜、今樂,這四人打小跟著自己,是心腹,可信。再抬眼從微敞的房門看向院內,總管湛誠是心腹,而站滿院子的那些人,心裏不由冷笑,哼,誰曉得有其中有沒有奸細?

李嬤嬤見主子沒發話,以為又像以前接生自家主子那時一般,便笑容滿麵地大聲說道:“恭喜王爺。”

湛洵卻眉頭一皺,打斷話語,平靜道:“實說,無妨。”握著妻子的手猛覺得一緊,湛洵微笑看著妻子,眼神充滿堅定,示意自己早有打算。

屋內四人俱驚,相互看了一眼,又見主子表情根本不是說笑,心裏暗自揣度,卻怎麼也想不明白。李嬤嬤到底是王府中的老人,估計主子肯定有了主意,當下依言高聲道:“恭喜王爺,是位健康漂亮的小郡主。”所有下人一起跪下,齊聲道賀。

湛洵笑得有些桀驁,有些不平,更有些破釜沉舟的意味,

“凞,湛凞。本王將上表朝廷,立郡主湛凞為端王世子,任何人不得異議,否則殺無赦。”下人們同時一怔,王爺不善的語氣誰還敢忤逆,趕緊又是齊聲道喜。躺在床上的王後即墨瑤眉頭緊蹙,望著愛人堅毅的側臉,心裏甚是不安。

長壽三十五二月初二卯時,郡主湛凞出生。二月初三,端王上表朝廷,立湛凞為世子。二月十四,一騎快馬馳入京城,次日早朝,皇城正殿——光大殿內,百官齊齊跪了有半個時辰,龍座上那位五十有五的晉帝閔踆卻一直陰冷地注視眾人就是不開口。

又過了一刻,有些體弱的臣子再也支持不住,歪倒在地。閔踆睨視一眼,不陰不陽來了句,“如此身子怎能為朝廷效力?拖出去,斬了。”幾個銀甲耀眼的侍衛立即圍過來左右架起癱倒在地的大臣們,拽著往外走。那幾個大臣哪裏會想到體力不支竟會引來殺身之禍,淒厲嚎叫著希望皇上饒命,奈何閔踆毫無反應。

跪在下麵的官員皆是冷汗連連,這位皇上素來喜怒無常,已經好幾年不上朝了,昨兒突然昭告要開朝會,眾人心中俱是忐忑,有膽小者甚至留好了遺言。今日一上朝三拜九叩後,皇上竟沒有出聲將眾人“平身”,大家硬著頭皮跪了半響,到底還是有人沒躲過一劫。

閔踆厭惡地看著底下變了臉色的群臣,剛才的殺戮讓他心中的惡氣稍稍出了些,這才緩緩開口,“端王上表,要朕封他的郡主湛凞為世子,爾等以為如何?”群臣哪還敢出聲,一個個緊伏於地,生怕皇上點到自己的名字。

閔踆笑得越發陰森,“朕養你們,就是讓你們來做啞巴的?既如此,朕就割了你們的舌頭,讓你們真做啞巴。”

群臣知道這位皇上真得能做出這事,頓時驚恐不已,紛紛抬眼朝前望去,許是感受到背後灼熱的目光,領頭一位剛過半百的老臣叩首道:“回稟皇上,臣董樺有話要說。”見皇上沒有出聲,董樺穩了下心神道:“臣以為自古無有女子為王之理,端王此舉實乃荒唐,還請皇上下旨申斥。”

有人壯著膽子偷眼瞧了皇上,似乎未見動怒,索性也硬著頭皮附和起來。一時間大殿之上群臣激憤,閔踆反倒眯起眼睛,不帶任何情緒,道:“炫兒以為如何?”

一位身穿紫金蟒袍的少年猛然站立,昂首道,“兒臣以為董太師所言有理。”那倨傲的神態酷似閔踆。這少年正是年方十五的三皇子閔炫,晉朝女子十四歲成年,男子十五歲成年。閔炫剛成年便上朝聽政,而他兩個兄長一成年便分別給趕去了北疆和封地,足見晉帝對他的喜愛。隻是奇怪,這閔炫雖長得豐神俊朗,卻極其不像晉帝。

聽兒子這麼說,閔踆也隻是微微頷首,沉吟半響方說了聲“退朝”,便自顧自走了。那抹明黃剛消失,立即有人支持不住軟趴在地。殿內“噗通”聲不斷傳入閔踆的耳朵裏,嘴角露出一絲殘忍的冷笑,吩咐禦輦,“擺駕美人院。”

“美人院”——天下皆知的地方。傳言皇帝喜色,但凡入眼的美色必定要弄入美人院,還有專門的人為皇帝獵色。可是外麵的人誰能想到,美人確是美人,卻不是女人!沒有親眼見過的人很難想像,這世上竟然有這麼多比女子還嬌柔妖嬈嫵媚的男子。

鮮嫩的身體很容易勾起閔踆的欲望,隻是日漸老化的身子到底力不從心,如果再年輕些。想到這,閔踆隻覺周身煩躁,年輕年輕,沒有權勢年輕有什麼用!我的稚兒,才十四歲的稚兒被父皇命人活活摜死。父皇怎麼訓斥我的?罔顧人倫,豬狗不如!好好,就讓我豬狗不如的人把你所有兒子全部殺死,把你看的比命還重要的天下視為豬狗!父皇啊父皇,你想不到十四歲的我會有這麼重的心機吧,你不殺我的稚兒,我也不會成為這個孤家寡人。六年的忍辱,我終於坐上了這個最冰冷的位置,終於可以有無數個美人陪伴著我,再沒人敢頂撞我一句。可是我的稚兒啊,你回來好不好?隻要你肯回來,這所有的一切我寧可不要,全部不要。誰能告訴我錯在哪裏?情竇初開的少年相互愛慕,不過是因為性別相同就十惡不赦?誰來告訴朕?朕重重有賞!不,不,朕不能說,那幫老家夥,他們懂情嗎?他們根本無情,隻想著升官發財,還一個個自詡忠臣,天天盯著朕,好像朕是牙牙學語的無知幼兒,朕要殺了他們,殺,殺端王,端王,混蛋!閔踆有些入了魔障,抄起案上的玉盞砸向一名美人,那美人被砸得頭破血流卻緊咬雙唇不敢出聲,其餘人更是失了顏色屏住呼吸,有多少美人就是因為皇上莫名的暴虐導致小命不保。

閔踆一看眾人膽小怯弱的樣子更加生氣,突又瞥見不遠處有個小太監正在對自己的貼身總管太監趙福全耳語,他心火難耐,大聲嗬斥,“天子麵前,你這等奴才也敢鬼鬼祟祟?”

那趙福全跟在閔踆身邊幾十年了,主子的脾氣摸得一清二楚,趕緊幾步上前跪下低頭回稟說:“皇上,端州太守田浮來了密折。”端地又被叫做端州,雖封給端王,但因是晉朝的一部分,朝廷也會派人去端州上任太守,名義上是個虛職,實際卻是朝廷監視端王的眼線。

“說,”早有太監給閔踆換了一盞茶水,他抿了口,平複一下焦熱。

趙福全一瞬猶豫,道:“端王湛洵不等聖旨便昭告端州,立其女湛凞為世子。現在端地各府縣正在大肆慶祝。”

“啪”地一聲,玉盞被摔得粉碎。閔踆怒極反笑,“反了。不到二十歲的年紀,日後哪能不得男嬰?卻偏偏要立個女嬰為世子,還要拿此來試探朕,居然還說有異議者殺無赦,他是在打朕的臉。他眼裏早容不下朕。朕看他是想把他以後的兒子立為太子。”閔踆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眾人眼見他要失控,嚇得不由哆嗦,忽的聽他冷冷問道,“田浮送來的那個端州女子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