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妃這幾日怕是要生了。”趙福全回答地很快,他心裏明白,這時顯露懼意反而會激怒皇上,隻是有些納悶,宮裏的娘娘都是掩人耳目的擺設,絕大部分甚至連皇上麵都沒見過,幾位皇子也是為了延續子嗣勉強之下的產物。而那位端妃更是皇上酒醉之後的一次失誤,原以為皇上再也不會理會,怎麼今兒又想起來問了?難道是因為端王的事遷怒端妃?正揣測間,又聽閔踆咬牙切齒地恨恨說道,“傳朕旨意,端王湛洵駐守西陲鞠躬盡瘁,其女湛凞天家貴胄人品出眾,深得朕心,立湛凞為端王世子,世襲王爵,欽此。”
趙福全為這突然轉變弄得心裏沒底,他不敢貿然接旨,又不敢忤逆皇上,左右權衡之下,硬著頭皮道:“皇上不找臣子們商議商議?”
閔踆這時反而冷靜下來,陰陰說道:“臣子?今日在朝堂上的嘴臉你沒看清楚?立女子為世子,其心可誅的事他們竟然一個個隻要求朕申斥一下,朕養著他們還不如養條狗,狗見主人被欺負了還能狂吠兩聲。連朕的兒子也不能替朕分憂。”趙福全再不敢多言,領旨而去。
聖旨傳到端州時已是三月初,端州的首府益陽依然是白茫茫一片冰雪世界。傳旨的使者坐在端王府的偏廳已經小半個時辰,茶水早喝得寡淡無味,知道端王有心怠慢,使者到不敢有所怨言,畢竟端王勢大這又是人家的地盤。正暗自不耐煩,有個清爽的聲音朗朗大笑,“本王來遲了。”
使者忙起身施禮,抬眼暗中打量,來人發束紫金衝天冠,身穿一件青色廣袖玉羅袍,腳踏金絲烏靴,全身上下隻有一股形容典雅之態。使者不由心中讚歎,真真一位俊麗無雙佳王爺!隻是這錦袍上的四爪龍卻是用金絲繡成。金絲繡龍可是皇帝禦用,難道端王有異心?使者按下突突直跳的心,笑著恭敬道,“請端王接旨。”原以為端王會開中門擺香案聚集家中所有人,哪知這位王爺隻伸出手,嗤笑道:“拿來。”
使者尷尬不已,訕訕把聖旨遞了過去,湛洵拽過聖旨,拱手示意告辭,轉身拂袖離去,直奔內院。輕輕推開房門,暖意撲麵,王妃即墨瑤坐在桌邊哼著不知名的歌謠哄著孩子,今喜立於身後隨時伺候著,見此情景,湛洵心中仿佛有什麼溢出來,滿是柔情來到即墨瑤身邊,溫柔道:“早請好奶媽子,你偏要自己帶,身子受得了嗎?”
今喜見王爺來了,知道夫妻倆要說體己話,早退出去了。即墨瑤飛了他一眼,麵上略有紅暈,嗔道:“你知道什麼?”
“那她不是占了我的‘地盤’。”湛洵學了無賴樣調笑道。
即墨瑤略一思索便知他指的什麼,不由大羞,啐道:“呸,沒個正經。你,你今日公事辦完了?跑到我這兒來討打?”
湛洵將聖旨扔到桌上,嬉笑道:“我聽茶館裏那些粗漢子說,在床上討老婆打最最銷魂。”
“你——微服私訪就訪了這些個混賬話來?今晚罰你跪床頭!”即墨瑤隻覺耳根都已發燙,卻故作正經板著臉道。她初時嫁給湛洵,極不習慣這人的口無遮攔,常常被氣哭。後來知道了愛人的脾性,漸漸無奈地接受了,現在有了孩子,竟也學會把玩笑話頂回去。可是望著桌上的聖旨,她的心又開始沉下去,“你什麼時候接的聖旨?”
湛洵逗弄著孩子,不以為然道:“剛剛。”
即墨瑤憂慮更甚,她自然知道接聖旨的規矩,像湛洵這麼隨便接旨那可是藐視天子,是要被誅九族的。她秀眉緊蹙道:“你這又是何必呢?忍一時也無妨。”
“忍是無妨,但我就是不想忍了。他曆代晉帝都要靠我湛氏才能做穩大位,可是你看每代晉帝都視我湛氏為心腹大患,而我湛氏世代竟要為晉帝女扮男裝保家護土。更可笑的是我湛氏曆代祖先還要小心翼翼守護這個秘密,銷有不慎便會株連九族死無葬身之地。”湛洵很是激動,背著手來回踱步,猛地站住緊盯著女兒的小臉,長出一口氣,道:“在這個天下我是體會不到做女人的樂事了,但是我要給凞兒給我湛氏掙個光明,我要我的凞兒即便是個女子,也是個堂堂正正頂天立地,讓全天下人臣服仰視的女子!”
即墨瑤怎會不知她的苦,歎道:“我何嚐不知你的心思,你我一體,我自然支持你,隻是現在就和朝廷撕破臉麵,時機早了些。”
湛洵微笑道:“瑤兒,我雖對不能以女人之身征討天下略感遺憾,但此生有你足矣。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和凞兒身處險境的。閔踆殘暴不仁,早已失了民心,北狄的亢氏統一了大部分部落建立了王朝,亢藏金野心極大,南侵是遲早的事。亂世出英豪,我湛氏豈能放過這個機會?”
聽著湛洵侃侃而談,即墨反而更加憂心,晉朝雖已風雨飄渺,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斷不可輕視。不過看湛洵正在興頭上,她也不好再說什麼,又聽湛洵問:“瑤兒,凞兒已出生月餘,怎麼不見你們有凰一族送嬰兒下山?你傳了訊嗎?”
即墨瑤也覺奇怪,道:“幾月前我放了三隻雪雕出去,按理應該到了?”正說話間,門外的今喜高聲回稟道:“王妃,雪雕飛臨王府。”兩人聽聞,急急出來,果然見高空中有一小白點。即墨瑤將孩子遞給湛洵,晃動手腕處的金屬鏈,口中發出一連串奇怪的聲音。白點以極快的速度俯衝下來,竟是一隻四尺長的通體雪白的大雕。待它落地,即墨瑤繼續發出古怪的音調走上前,解下雕爪處的錦囊,打開一看,裏麵有一封信和一顆種子。她取出信,讀罷又給湛洵看,上麵是有凰一族的文字,湛氏曆代都有學習。
湛洵不由眉頭緊鎖,示意愛侶回房,才把孩子放到床上便急切地問:“什麼意思?什麼叫界門不穩,需要二十年後再見?”
即墨瑤有些好笑看著她猴急的模樣,安慰道:“你稍安毋燥,且聽我慢慢道來。你知道什麼是‘界’嗎?其實我們的世界由無數個‘界’組成,就好像一個無限大的蛋筐裏有無數個雞蛋一樣,每個雞蛋內部都有自己的世界,隻不過‘界’卻不像雞蛋沒有縫隙,有時因為一些原因‘界’之間可以相通,但是‘界’門難尋,而且時常變化,所以你們這個世界基本無人知曉。”
“你和我不是一個世界的?”湛洵簡直理解不來,像個小孩子一樣直揪衣角,“你不是嬰兒時期就被送到這裏來的嗎?你怎麼知道這個?”
即墨瑤極喜愛她那無意識的小動作,上前摸摸她的腦門,“又犯傻了。你忘了棲梧山上的太易書院了?”
“對對,湛氏家史上說每一個護送嬰兒下山的有凰一族人都會接替上一個成為書院之主,原來就是為了教導你們啊,”湛洵著急問:“那這一次沒人來豈不是湛氏要絕後?”隨後又自言自語道:“看來我讓凞兒做回女子還是明智之舉,她和男人也可以繁衍後代。”
即墨瑤輕笑道:“你啊,什麼事都喜歡往自己臉上貼金。你記得我身上的特殊標記嗎?”
“當然!你胸前正中鑲有一塊半寸左右的五星晶玉,”湛洵笑得詭異,“你身上哪個地方我沒見過?”
即墨瑤含羞揪住她的耳朵,“又不正經。其實那晶玉是天生的,每個有凰一族都會有的,它便是我族繁衍的秘密。有凰一族所處的世界與你們的世界完全不同,神、仙、妖、魔、鬼、怪、人、精以及各修真的門派混雜在一起。我族是個奇特的存在,介於半神半仙之間,獨立於世。我族雖全是女子但孕育卻極其不易,懷孕至少十年以上,有的甚至會一孕百年,這視各人體質而言。生下嬰兒後需母乳親自喂養三年,否則孩子絕不能活。這也是我要親自喂孩子的原因。我族人十年長一歲,十六歲才成年。”
湛洵恍然大悟,“原來我愛妻是仙人啊。怪不得洞房之夜你在極致歡愉時胸前的晶玉放出一道光芒吸了我胸口的一滴心血,我當時還在奇怪,問你,你卻一言不發,我隻道你害羞,沒想到是這個原因。”她伸手抱住即墨瑤,又不解地問:“不對,你不是和人一樣懷胎十月生下凞兒嗎?”
即墨瑤依偎在她懷裏,“當年我先祖救了你先祖後——”
湛洵打斷道:“等等,湛氏家史上說是我先祖救了你先祖,你先祖愛上了我先祖,然後才有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