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輯(三)(2 / 3)

我的話抽象而又空洞。她笑了,我也笑了。

奇怪的幸福感

“叔叔,你找我有事情嗎?”

她一見麵就這樣問,十分欣悅的樣子。我故意皺著眉頭:“當然有事情啦。”

“什麼事情?”

她高高的個子像被風吹動了一樣,左右搖晃了一下,眨著那對又大又蒙矓的眼睛。

我發現她的下巴很長,除了有些尖的牙齒之外,整個人都十分出色。不過她的確有點太瘦了。我朋友的事情需要她幫忙:她父親是這座城市裏的一個重要人物。

“給叔叔打聽個消息而已。我不會出賣你的。”

她眨了眨那雙大眼睛:“讓我試試看吧,我也絕不會出賣你的。”

我覺得我們都不情願這麼快就分手,隻是再沒有別的事情了。我心裏很高興。能夠贏得她的信任,我很高興。被一個姑娘信任的中年人常有一種奇怪的幸福感。

有好幾個人懂

他說下去,聲音艱澀:“我非常明白自己。在那些日子裏我想了很多,想起了父親、母親。他們是怎樣的人,我以後還要講的。我從來不願提起我的父親和母親,可是不講他們就無法講清自己。我覺得是父親遺傳給了一些特殊的東西。我明白自己在踩著他的腳印往前,無論如何都躲不開這條道路。我太迷戀太執著太沉迷了,有時候把周圍的世界完全忘掉了。我在想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怎樣的一種動物?為什麼要這樣沉迷?我看不出,也知道沒有多少人喜歡我這樣,沒有誰理解我。可是我已經不會改變了。

“既然如此,我不能拖累一個天真的女孩子,她還很健康,活蹦亂跳。趁著她還不懂我做的這一切,快些逃開吧!她真的什麼也不懂。我曾問她:‘你懂這些?’她搖頭。‘一點兒不懂?’‘一點兒不懂’……”

他看看窗戶,抿著嘴角:“我又問:‘這些字你也不認識嗎?’‘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我又問:‘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做這些嗎?’她說:‘你是學問家!’‘研究這些有什麼用?’‘要印在書上。’‘印在書上又怎樣?’‘讓那些懂的人看。’‘你估計有多少人懂?’‘有好幾個人……’

“她說的是實話。在這個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需要我們、需要嘔心瀝血作出的這一切?盡管它是無比闊大的一個世界,我們花費一生也摸不到它的邊緣;可它又真的冷漠孤寂,最終也沒有幾個人理解它,摸到它的脈搏,真的需要它—我是一個偏執的、不可理喻的動物。像我一樣的人還有很多,他們一生如此,生命用盡,牙齒脫落,很少有香甜的睡眠。這好像是一個大家族,這些人都有著類似的命運和特征。我差不多也看到了自己的結局:變成一個醜陋的、讓人看一眼都害怕的形象。我脫離了那些活鮮健康的、懂得歡笑懂得跳躍的正常人的群落……

“我為什麼要把一個好生生的孩子拽到身邊?這與誘騙和綁架有什麼兩樣?我不會對她忠誠,因為‘忠誠’是性命裏的,隻有一次。我說矢誌不渝地與她在一起,那隻能是欺騙,是說謊。我隻好找同一‘家族’裏的人結婚,或者幹脆就獨身。如果我是一個善良的人,就應該獨身。可是我真能做得到嗎?我知道很難。我仍然在渴念、在思念。我想念她,心中的欲望滔滔不絕。我知道自己無法忍受這種煎熬。我需要用回憶去打發一個又一個夜晚。我的小屋好悶好窄好黑。我被困住了。我一次又一次跟自己講:要去找她……可惜天一亮主意又變了。我有時甚至走到了電話跟前,想撥一個電話。抓起電話,聽到撥號音,電話接通了—可我又怕對方抓起電話,於是慌慌地把電話扣上了。一顆心撲撲跳。有時候我一個人跑到城郊,在渠畔上坐多半天,坐到深夜,等一天星星出來。那種孤單的感覺真是沒法形容……”

我成了孤兒

“我已經無法改變自己。我想這是不幸的父親遺傳給的。我沒有跟你講過父親—他也是做古航運史研究的。他從四十多歲上開始遭遇不幸。剛開始他在一個研究所裏,後來到了一個農場。就在農場勞動的時候,母親離開了他……父親後來結婚了,那是農場邊的一個山區姑娘,就是我的生身母親。父親多麼倔強,他被嚴厲審問時,從來沒有認過錯,沒有寫一份檢查,也沒有說一句軟話。本來他不會遭那麼大的磨難,隻因為他不甘屈服。他在監獄裏被打傷了一隻眼睛:有一個看守被惹火了,解下皮帶就抽,皮帶扣子把父親的眼睛打壞了。從那以後他就剩下了一隻眼睛……出來以後,他來到了一個小山村。小山村裏同樣有人管束他。媽媽一個字不識,她給爸爸用草藥抹傷口,給他按摩、拔火罐。媽媽說,你爸是個真正的好人,他一生吃這麼多虧,就因為識字啊。媽媽對我說:‘孩子啊,你長大了可不要讀那麼多書了。要識字也好,會記賬、能看懂書信也就行了。你爸那麼大學問,是學問把他害啦!’父親無論做活多麼累,回到家裏都要讀書。他到處搞回一些書,要知道那個年頭他要讀的書最難找到。有時候為了一本書不知費上多少周折,搞到了還要掖掖藏藏。最後那一年父親累得吐血。這是因為他白天出去做活,扛石頭拉犁子,晚上回家還要點上小油燈熬到半夜。他開始寫一部東西。媽媽咕咕噥噥不讓他寫,可擋不住。媽媽隻得同意了。她歎著氣,說沒有辦法,你爸的魂靈讓書給擄去了。沒有辦法。孩子,長大了千萬別讀那麼多書啊,你看看爸就知道了……我對媽媽說:‘我一定不讀。’爸爸在最後幾年身體徹底糟了。他讓我把所有的書都保管起來,把寫下一半的那本書親手交給我:那是用油氈紙包好後,又裝在了一個小木匣裏的。他說我長大了的時候才看得懂。爸爸把這些東西塞給我的第二年就去世了。媽媽一天到晚哭,拍打爸爸交給我的那個木匣子。她後來終於鼓勵我去讀書,說你不讀書就讀不懂你爸交給你的東西。就這樣,我含著眼淚上學了。可是我沒有上高中,因為那時候不允許我這樣的人上高中。又停了幾年,可以考大學了,我就靠著自學,從那個山溝裏考上了大學。上了大學,媽媽又高興又不高興,她擔心我變成像爸爸一樣的人啊—她說那樣的人都沒有好報,好孩子可不要做你爸爸那樣的人!我不知道媽媽是什麼意思。我在學校裏有了自己的導師,他還認識爸爸,並且是爸爸的崇拜者。他說起爸爸從來不直呼名字,都叫‘先生’。他說‘先生’應該感到安慰了。我知道他在說我。在我們那個專業裏,我的成績最好,導師對我也最為滿意。就從那時起,我開始整理爸爸的著作了,這會兒我真的看懂了……我發表了很多論文,命定一樣,踏上了爸爸的道路。我這些年裏一直認為媽媽不識字,她什麼也不懂,她的擔憂也許過分了。因為我親眼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我所摯愛的事業、它的神聖。我那麼激動,我向導師發誓說:我一定不會辜負他的期望。就這樣,畢業之後我沒有馬上到單位報到,而是直接回到了小山村,回到了媽媽身邊。媽媽已經很老了,她看著我說:‘孩子,你長得和爸爸一模一樣,你現在也和爸爸一樣戴上眼鏡哩;孩子,孩子啊,千萬不要讀那麼多書啊,沒有好處,沒有好處……千萬不要像你爸一樣啊!’這個晚上媽媽與我有說不完的話。媽媽說她剛剛認識爸爸的時候,親眼看到爸爸背上、胸膛,甚至是下肢,到處都是深深淺淺的疤痕。媽媽說那些疤痕都是讓那些不讀書的人打的。你爸爸沒有力氣,戴著眼鏡,一根皮帶抽過來,眼鏡片的玻璃就把他的眼睛紮瞎了。你爸爸就這樣把一生毀了,我的好孩子!那個夜晚我怎麼也睡不著。媽媽摟抱著我、拍打著我,一直說到天明。要離開媽媽了,要上車了,我回頭看著媽媽,她的白發在早晨的風裏吹動,身後就是那一架一架養育了我童年和少年的大山。我說媽媽你等著,我很快就把你接到城裏來。我的這個許諾落空了,因為第二年媽媽就去世了。我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成了孤兒……”

要講母親的話

我沒有了爸爸,沒有了媽媽。我常常想:我究竟需要什麼?尋找什麼?心中渴念的又是什麼?這些東西在眼前一閃而過,讓我陷在迷茫中。我並不明白自己。大家也不理解我,覺得我太沉默了,有些怪癖。有人想研究一下我的“怪癖”,才和我接近。我有奇怪的自尊心,軟弱、自尊,又太敏感。我很難和別人談很多,怕遭受冷落,怕他們在內心深處拒絕,更怕他們產生誤解。有時心裏會湧起非常火熱的情感,它燙燙的讓自己都害怕……可我無法傾吐。我對待男性的友誼有時也像對待愛情一樣,有說不出的拘謹。就這樣,我失去了好多朋友。他們往往繞開我,而不是走向我。當他們試圖和我開點玩笑、試著和我談點什麼的時候,我心裏那麼感激,差不多一下就傾吐出心中的一切—因為在心裏憋得太久了……他們都被我突如其來的激動和直率給驚住了,還有點不適應。他們後來說:原來對你誤解得多麼深哪!原來你是這麼一個隨和熱情的、對朋友無所不談的人!是的,就是這樣。我突然有了許多朋友,他們什麼都告訴我,像我一樣。在學校裏我沒有愛情,當然也喜歡過女同學,前後兩個。不過這隻是一種單相思。每逢思念折磨我時,就拚命讀書。我把一切都溶解到拗口的古文字裏邊去了,來抵擋那種可怕的什麼……一個女同學是校體工隊排球運動員,又黑又瘦,在別人看來她一點兒都不漂亮。可是她身上有著一股奇怪的神氣—我是說有那麼一股帥勁兒,讓我神往。她舉手投足都有那麼一股帥勁兒,我願意看到她。有人說我最喜歡體育運動了,他們是指我一有時間就出去看排球訓練或比賽。實際上我就為了看到她。有段時間我想給她寫一封信,後來又猶豫了。還是因為那種軟弱和自尊、那種敏感。我怕遭到拒絕。這封信寫好又撕掉,後來又寫好。我在郵筒前徘徊,終於沒有把它投進去。我一個人忍受著相思的痛苦,忍受著孤單,在校園路上走來走去。校園小路上的楊樹葉由黃變黑、變得墨綠,最後又開始脫落了。春天夏天秋天,接著就是冬天,我們這夥兒喜歡到閱覽室裏泡時間的人每天回宿舍的時候,都要迎著尖利利的北風,有時候風中還夾著小雪花。我們使勁裹著衣服,夾著幾本書急急往回走,疼得像一條狗似的。每逢這時就想媽媽,這成了另一件心事。我有時想,這麼冷的冬天裏,媽媽該多麼冷啊,沒有煤,什麼都沒有,她唯一的兒子不在身邊。媽媽一個人怎麼度過這冬天啊?

小時候我和媽媽合蓋一床被子,她用身體溫暖我……我能回憶起無數的這樣的冬天。可是現在剩下她一個人了。媽媽身體不好,年紀又大,她要一個人度過冬天了。我不能在一個學期到來之前回去,想起媽媽眼淚就湧出來。我有多少話要跟她講,想給媽媽寫一封信,可是她一個字也不識。媽媽不識字。後來我給媽媽寄上一塊花布,媽媽最喜歡那些鮮豔的布料了。我有錢就割一塊花布給媽媽寄上。還有時候我在白紙上畫了一連串的圖寄給媽媽。比如我畫了一個人,他從一座樓裏走出來:我這是告訴起床、上課;然後又畫了一個男人,他有六十多歲,身邊是一個比我年輕一點兒的人,他倆站在同一座樓前:我這是告訴和導師在一起。我畫了閱覽室,畫了排球場……參加工作以後我仍然畫這樣的圖,仍然往回寄一些花布。有一次我回家,看見媽媽用一個小紙盒子把它們都裝起來,那些花布媽媽一塊也沒有用,沒有裁成衣服或做成別的,而是和我的畫一塊兒裝在盒子裏。媽媽說:“孩子,我看到這些就像看到你一樣,就像看到你爸一樣。”還說:“你爸做得對。開始的那會兒我還勸他,說看在孩子的份上回城吧,回去吧,這對孩子有好處。你爸說,孩子如果是個不爭氣的東西,怎麼也不行;他如果有誌氣,就讓他自己從這小山溝裏往外爬吧!山溝裏日子苦?那山裏人還不是一輩一輩這麼過!孩子願不願做個山裏人,由他自己決定吧……真的,你爸在山裏過得舒心,比在城裏舒心。我做一些酸菜米粥給他喝,他說真好。他說這裏的日子比那些爭爭執執、你搶我奪的城裏日子好上千倍萬倍;他說他下一輩子托生,一定直接托生到這大山裏來。”我現在講話的聲音就像母親一樣,這是山裏人的聲音,盡管我上學那麼久,進城這麼多年,也沒法改掉山裏人的聲音。這聲音在別人聽來有點可笑,可是在我們大山裏都這樣講話。我的父親後來也像山裏人一樣,學了一口山裏人的聲音。從學校裏到現在,有多少人嘲笑過我的鄉音。參加一些學術會議,發言的時候有人不斷地打斷我,詢問我講出的一些概念、一個字。我不得不向他們解釋。我心裏裝滿了母親的聲音。我想這輩子都在說母親的話。也許這種執拗非常可笑,但我要講母親的話,講一輩子……

我們倆哭啊哭啊

這是我們從半島離開的第二天。走了整整一天,天黑下來時,眼前出現的是一個農村校園。由於這兒離村莊還有一段距離,朋友就建議到學校投宿。按照慣例,這樣的校園裏往往都有一個留宿的地方,條件比一般村莊還要好些。我們叩開了校園大門。找到負責人,說明來意並拿出了證件,對方馬上讓一個護門老人領我們去了。一間教室外麵的大柳樹下有一個自來水龍頭,一個中年女教師正在那兒接水。水流很弱,她在耐心等待。看門人隻咕噥了一句就走開了。我們倆走過去,向她說明了來意。女教師濕漉漉的手擦著額頭:“這裏的公辦教師有的離家近,晚上要回去,空下的宿舍很多。不過這得問一下他們同屋的人……走吧,我們去。”

她似乎沒有再管那個滿上來的水桶,就要轉身。朋友關上了自來水,幫她提水。我們到了教室後邊一排很小的磚房那兒。她打開了一個小院,喊了一聲什麼,從屋裏出來一個戴眼鏡的中年教師。他的腰有些弓,一邊向我們點頭,一邊接過水桶進屋去了。女教師領我們繼續往前走。到了最邊上的幾間宿舍那兒,她開始敲門,出來一個人,說了幾句什麼,又去敲另一扇門。下邊的幾間屋子都鎖著,她無可奈何地攤攤手:“他們走的時候都把鑰匙帶走了。那些單身漢隻要一離開就會鎖門……”

我說:“那算了吧,就讓我們到前邊那個村子裏去宿吧。”

那個村子離這裏大約隻有五六華裏。女教師沒有做聲。我們一塊兒往前走,當走過她家門口的時候,她突然說了一句:“到我們家休息一下,喝點水吧!”

我和朋友隨她進去了。女教師剛剛進院子就喊:“喂,老陳,城裏來客人了……”

剛才接過水桶的男人小步跑出來,要接我們的背囊。我們謝絕了。

小磚房的光線有點暗,直過了一會兒眼睛才適應過來,可以清楚地看到屋裏的陳設:一進門是一個小小的廚房兼會客室,紅磚壘起的小鍋灶,鍋灶一邊放了兩張沙發、一個鋪了塑料布的小桌。中年教師剛才還在那兒寫什麼,大概是備課吧。他和愛人給我們泡茶。男人姓陳,他說:“見到你們心裏很高興。”

原來這對中年教師都是從省城出來的人。他們是十幾年前分配到這個縣的,一開始在縣城一中,再後來又換了幾所中學,最後就到了這個偏遠的地方。

我和朋友都覺得親切起來。我問:“這兒是不是太偏僻了?”

陳老師說:“這裏也有這裏的好處,安靜,空氣好,最主要的是……”他說著看了一眼愛人。

女教師說:“主要是這裏有住的地方。”

朋友問:“在縣城沒有住的地方嗎?”

陳老師搖搖頭:“我們畢業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房子。我們在縣城邊上跟老鄉找了一間屋子,開始的時候房租隻有幾十塊錢,可後來房租成倍地漲,一個月要幾百元。我們隻好要求到鄉下中學來了。這兒有房子。”

正說著話,西間屋的門簾掀動一下,走出一位二十多歲的姑娘。她很有禮貌地向我們點頭微笑、問好。

陳老師說:“倩倩過來,給你介紹一下客人。”

倩倩戴著一副眼鏡,中等個子,很苗條。她長得特別漂亮,那副眼鏡也遮不住滿臉神彩,特別是那雙眼睛。她的頭發洗得烏亮光滑,又紮成一個毛刷刷墜在後腦那兒。

倩倩說:“叔叔好!”

陳老師說:“倩倩剛上大學一年級,身體不太好,回來住了一段時間,馬上就要返校了。”

我們問她在哪兒讀書?她說在西安。“嗬,那麼遠,已經快到高原了。”我說。

倩倩說:“我很喜歡那個古城。”

朋友說:“是啊,秦始皇的宮殿就在那一帶。看過兵馬俑嗎?”

“我們剛入學的時候就去過。”

她這樣呆了一會兒漸漸活潑起來,給我們取水果、端水,還像個小孩子一樣跳躍了一下。

朋友看了看表說:“天不早了,我們不快點走就找不到投宿的地方了。”

老陳看了愛人一眼,愛人趕緊說:“你們不就是住一個晚上嗎?如果不嫌棄,就在我們會客室把沙發拚起來湊合一夜怎樣?”

我看看朋友:“這不合適吧?給你添麻煩了……”

老陳說:“不礙事,孩子住西屋,我們住東屋,你們就在中間委屈一下好不好?”

我說:“這當然好,我們在野外也可以湊合一夜,不過現在天有點冷了……這已經是很好的條件了,我們隻是覺得麻煩你們太不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