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沉寂的夜啊
捕捉潛逃的儒生,搜盡各種典籍,成為全國首辦之事。各郡縣大小官吏務必勤勉,四處張網,不得使一人一書漏網。一時間麵黃肌瘦胡須稀薄者、雙手無繭者、兩眼昏花者、指上有墨者,統統被拘。各色書簡一並收起,除了醫書、種瓜果豆莢的農書、記載畜類交配放血的五牲大要,一律要運到縣衙,然後打捆裝車運到焚化場。東方齊國是萬惡淵藪,秦王特命重兵防範,以刀戟相助文官捕役,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那些從鹹陽急急東逃的儒生還沒有來得及歇一下腳,又得繼續往東。他們在海邊半島、萊夷縱深腹地藏匿下來。有的幹脆駕船渡海去了周邊的幾個島嶼,等待秦兵大勢消退再返回來。
經過幾年折騰,鹹陽肅靜了一些。秦王嬴政一天看數車竹簡,密報文書,統攬全國輿情。他最放心不下的是逃去的那些儒生,不斷追問下邊官吏,一旦滋生苗頭立即稟報。可是大小官吏一口咬定大王威法齊天,無遠弗屆,那些逃離的儒生或投海自盡,或服毒自殺,或鬱鬱而終,或幹脆嚇死。總之,海內莫不一色秦王意誌,聲氣統一,哪裏還有什麼儒生學人哼哼呀呀。秦王十分得意之餘也稍有不安,不信鐵帚一揮,天下就這麼幹淨。不過他相信有一點是肯定的,即那些大言誤國搖唇鼓舌之物畢竟銳減。這是一憾、一幸—憾者再沒有對手做這種智力遊戲,幸者天下逆耳之聲從此消遁。餘下事情就是與文武臣僚搞些名堂,修築長城,吆喝宦官,大興土木,美女佳肴,是這一類事情。秦王一度迷上齊國音樂,試聽了幾次韶樂,目瞪口呆。這與秦國以前的音樂演奏真是天壤之別。那時最酣暢的演奏也不過是一群人將瓦罐敲打起來,然後再一齊拍著大腿……一個腿肉豐腴的家夥,一條幹瘦的大腿,都可以拍打出異樣聲音,成為樂場之寶。他還記得樂師急乎乎的吆喝:“快找老幹腿子來也!快把那三套大瓦罐子扛了來!”這會兒想想,真是丟臉。嘿嘿,不過咱有三釵大齒槍,有悍兵鬼頭刀哩,這才是萬王之王,千美之美!瞧瞧吧,齊國再多的美酒、駿馬、麗女、絲綢、豪車,最後都流向了哪裏?秦國嘛!有人敢嘲笑咱粗手大腳的西人?咱就是腳上沾滿了牛屎,一路打到中原,再踏上半島,站在他齊國華麗的羊毛地毯上。咱的老將軍憋得不耐煩,還在他媽的繡花大地毯上屙屎屙尿哩!齊國一幹宮女還捂著嘴巴嫌臭嫌髒,以為西蠻嚇人,豈不知秦國大將軍的尿騷屎臭就是強悍一統的氣味!你們齊國的胭脂香氣撲鼻,結果就是掩不住西來的大騷!你們玩弄胭脂上癮,其不幸的結果就是給一車拉到西塬,在那裏好好給咱香著去,咱吃飽喝足要睡你哩……
秦王興極,懊喪襲來。咳嗽,背疼,眼皮抬不起來。這不是好兆頭,而且沒法對付沒法阻止。這還了得,這是大王應該碰到的事情嗎?三軍浩蕩,竟對一連聲劇咳無可奈何,真是天下至悲之事。大王焦急之中想到了一個從東方浪跡到鹹陽的方士—近來鹹陽城內都在傳說這個怪人,後來就出現在宮內。對這事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實是藏了一個心眼,就是方士那一套真的經過了宮內檢驗,也就可以親自試一試了。方士有一種長生助力之丹丸,久服或可長生。他本來還要待一些時日才傳問方士的丹丸之效,這一來有些等不及了。他讓宦官速速找來那個家夥,想不到第一眼即生出良好印象:臉色紅潤,雙目清澈,烏發如漆,手足俱白。一開口則聲音朗朗,吐字清晰,述事辯理條縷分明,實在可喜。方士取出紅綠二色丹丸,先自服幾粒,又呈給大王。
秦王連日服丹,眼見得身體輕盈,聲氣強壯,竟然一連看了三場演奏,與宮女調笑三日毫無倦意。“謔咦!這等方士實為寶物,多多益善!”他與方士連日交談,相見恨晚。方士言說東方海域遼闊,神仙出沒,三仙山曰瀛洲蓬萊方丈,即神仙長居之地。至於丹丸嘛,不過是近神仙而仿之,九牛一毛而已,真求長生,還得從長計議哩。秦王一句句聽在心頭,連連稱道。方士說我自己不行啊,咱一個人身單力薄哩,我得回到東方找那一群老夥計哩。秦王當然答應,發放了一大筆盤纏,又送了厚禮,派華車送方士啟程。
從此方士成為鹹陽城內的顯要賓客,宮中上下,貴族官宦,莫不吞食丹丸。方士先是聚眾煉丹,而後又引大王求仙齋戒。秦王一一試過,樂此不疲。這就有了東巡的念頭。先是發放巨資與方士,讓他們入海求仙,一連三年,年年如此。可大王是個急性子,方士們遲遲沒有辦好這件大事,終於讓其心存惱怒。可他還是稍稍忍了,隻加快籌備第一次東巡。他要親眼看一看東方,看看他統治下的這塊膏壤,特別是齊國臨淄。從臨淄城再往東,一直到天涯海角。他要讓大海的浪花打濕雙腳。文武百官隻說大王英明蓋世,內心裏卻有說不出的畏懼,因為他們大多數一輩子也沒走這麼遠的路,生怕死在半途,屍骨不能還鄉。
大王車隊浩浩蕩蕩,一路東行。過臨淄,抵黃陲,去琅琊。一路上不斷有方士來獻丹丸,紅紅綠綠各色各樣,他照例讓手下人先服。方士巧言令色已不能使他滿足,也高興不起來。因為連年來他不知耗費了多少資財,尋訪仙人之事仍是一句空言。這種無用之人和滿口大言,又讓他想到了平生最為厭惡之物:儒生。但他把一切都忍耐下來,隻任浩浩車隊一路向前。車隊最後在琅琊台下徘徊不去,原因是有人暗中稟報,說是發生了一件驚天大事。大王問什麼事,下邊的人麵有畏懼隻不敢說,這使他怒氣衝天。最終落實了,原來是琅琊台下不久前發生了天上掉巨石的怪事—“巨石上寫了大字,說是,說是咱秦國要亡哩,天下要分、分哩!”稟報者一邊說,一邊尿了褲子。秦王不動聲色,隻讓人領到巨石跟前。不錯,真有這樣的字樣。“這是天上掉下來的嗎?”他問。一旁的人都說是,肯定是了,大王看地上砸出的深坑。
一連三天秦王閉門不出。第四天,他走出帳外,咳一聲說:“來人哪!速傳喚所有方士前來議事,共商出海求仙!”一個指令傳開,方士們紛紛前來。大王讓他們住在帳子裏等待,隻說人數還差得多。這樣一直等了四天,方士們越聚越多,最後帳子都住不下了,隻好席地坐在那兒。第五天一早,大王讓李斯和趙高出門看看,讓幾個將軍按計劃行事。李斯和趙高都說差不多了,大王於是步出大門,來到方士們跟前。大王說:“你們今個來可能不太如意,本大王沒帶來什麼犒賞。我還要問出海尋仙之事辦得可好?”方士們七嘴八舌議論,盡是困難。大王突然一聲厲喝:“你們這些奸滑儒生,扮做方士欺騙大王,死到臨頭還想巧辯。來人啊!”話音剛落,颶風響雷一樣一陣大聲,無數兵戈圍個水泄不通。砍殺開始。哭號,奔突,圍堵,咒罵。大雨嘩嘩降下。紅色的水流像河一樣,一直衝出了數十裏,彙入溪流,往南,入海。
好沉寂的夜啊!四周再無一點聲響,沒有風,沒有海浪聲,也沒有了鳥鳴。大王在帳中睡下,一連三天不願起床。
又是一個黎明,宦官突然悄聲進來,對在大王的耳邊說:“陛下,又有一個方士從更東邊來了……”大王翻身坐起:“什麼?他就不怕死嗎?”
“他說要麵見大王有要事相報……”
“他就不怕死嗎?他是誰?”
小宦官一直低著頭,這時抬起來:“他報了姓名,他叫‘徐福’!”
禮數周全
他不停地眨眼,敘說著一件鄉間奇聞:“告訴你一件不遠不近的事吧,就是前年—那天我和俺師傅剛剛睡下,有人就搖著小鈴兒來了,丁零零,丁零零。我舉著手燈去開門,見一個胡子長長的瘦子兩腿交絆著走過來,遠遠的就施禮—我當時還不知道這是一個什麼野物閃化的,隻覺得這人真是多禮。其實野物的禮數一般都比人周全,你猜為什麼?就因為它們與人打交道的時間早在上幾代了,它們使用和記住的都是老禮數,咱們現在早就不用了—那會兒瘦子一邊施禮一邊走過來,說他家裏有人害病,想請俺的神醫師傅過去一趟……因為天太晚了我不放心,就陪老人一起去了。剛出門就見後麵抬過來一頂轎子,心裏一愣:老天爺啊,這年頭誰還坐這東西啊。我剛要說什麼,師傅早一偏腿坐上去了。我和瘦子跟在轎子旁邊走。大約走了十來裏路,穿過一片樹林、翻過兩道沙崗,進了一個獨門獨戶的小院。院裏是幾個小人兒在忙碌,有的扛著柴捆往廂房裏去,有的在打掃什麼,見了我們趕緊讓路。瘦子引我們進了正屋,到了東間,見一個上了年紀的小男人蜷在床上,怪可憐的。俺師傅給他診了,開了藥方,細細囑過了服藥等事項,就告辭了。出門時還是那個瘦子陪著,俺師傅又坐上了那頂小轎子。臨走時主人給了一隻大豬頭,算是謝禮。轎子把我們送回,瘦子也走了,我低頭再看那隻豬頭,一下子愣住了!你猜怎麼?原來它突然變成了這麼小,分明是一隻雞頭……”
我一愣,笑了。
他仍舊嚴肅:“可俺師傅一點都不驚奇—原來他一上轎子那會兒就覺得不對勁兒。老人家把雞頭喂了貓,說這是荒灘上的一大窩黃鼬精,它們實在沒什麼好送人的東西,就把一隻雞頭變成了這樣,也算得上禮數周全……”
被它縛住的獵物
這可能是全國最早接觸電腦的那一撥,許多年過去之後,他成了一個被微電腦技術徹底異化的生命:整個人越來越瘦,鏡片後麵的眼睛尖亮專注,但移動眼球的速度卻明顯減緩了。那本來就瘦削幹練的身體,這會兒像被抽空了汁水,變得堅硬而頎長;他的動作比過去顯得更為機械,也更為簡潔。我麵對著他,常常閃過這樣的錯覺:這家夥就是一個偽裝了的機器人,周身的複雜電路都被很好地遮裹了—眼球是有高度分辨能力的攝像頭,腦殼裏則包藏了密密麻麻的電路板……他對人的情感真摯而深沉,幾乎不會改變。他對人的熱情幾近恒溫。我卻因此而更加喜歡他,有時甚至是依賴他。我不得不依賴於他超人的判斷力,服從他在生活中所表現出的強大的邏輯力量。因此我常常聽從他的勸說—他說不遠的將來必會是一個數字的世界。我相信,但弄不太懂。我相信,並在他的指導和力促下不失時機地購買了不止一台個人電腦,而且所有的軟硬件設備緊跟潮流,不斷“升級”。
這就開始了差不多可以稱之為美好的、充滿享受的過程。我是這個城市裏第一批領略那種巨大神奇的人。在他的指導下,我幾乎把自己多年來積下的全部資料、全部記錄文字都存入了那個碩大無邊的瀚海—電腦硬盤之中。而且更大的樂趣還在後邊:我可以在一個虛擬的世界裏漫遊,忘記一切。網上衝浪通宵達旦,樂此不疲。這是一種可怕的沉浸,一場與死亡賽跑的遊戲方式。我的腦海成了一片死海,一個鹽度極高的不沉之海。往昔的聲色犬馬已經不算什麼,因為這裏不光有毒菌和玫瑰,還有迷魂曲和仙樂勾兌而成的精神雞尾酒。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差不多已經忘記了一直糾扯在腦海裏的那一切:往昔,故事,創傷與痛苦……我深深地沉浸在一個嶄新的世界中,鍵盤,鼠標,耳麥,蔚藍的屏幕和倏然跳出的圖文,這一切讓人超越痛楚、超越倦怠。在一年多的時間中,我由於徹夜沉湎,走入化境,雙目如鈴且手足無措。任何問題密友都可以幫我解決,一切化險為夷。他指點我怎樣進入和走出,怎樣繞過一些可惡的阻障,怎樣閉著眼睛在一個瘋魔的世界裏嚎唱和泣哭。我對朋友說:“不對了,我的手簡直不能閑下來,你看我的手總是敲擊,沒有鍵盤和鼠標也是如此。”他那時已經開始了焦慮,並不回答,好像這在他看來並不是一個迫近的問題。我總在煩惱和驚喜中來複往返,時間就這樣不知不覺地溜掉了。
而他的焦慮也與日俱增。他與我不同,他的擔心、他的念念不忘,恰是一些離我們非常遙遠的東西。一開始他的訴說在我聽來有點可笑,有點杞人憂天,但越到後來,越是被拽到了他的焦慮之中。這是多多少少有些悲哀和無奈的事情,我心裏非常明白。
整個世界變成了一個“跟上”的世界,一張巨大無邊的網,你想這意味著什麼!他皺著眉頭:“你想這意味著什麼?!”
我不知道……是的,如今我們都是這張大網上的一個結點,同時又是一個被它縛住的獵物。
感應力
許多天來心裏泛起的陣陣不安,完全是因為某種預感:有什麼不祥正從四麵包圍上來。是的,它似乎真的在發生、在靠近。我屏住呼吸傾聽,小心警醒地尋覓。這多少有點可笑的神經質,但在我來說卻不是多餘的,因為類似的感受以前也出現過,並且大多在事後得到了證實。這一回它已經纏了我整整一個星期,於是讓我越來越煩躁不安,並相信有什麼足以夠成威脅的東西在逼近。
原想在這個月末去東部出差,眼下卻不由自主地推遲下來。我在心裏說:等等看吧。我不明白這種不祥的感覺是怎麼來的,隻知道它大致是準確的、不應忽略的。這大概源於我的一種能力。我從很早以前就發現自己具有這種能力。
這樣說並非誇張和故作神秘,因為這僅僅是一種感應力,我知道所有好或不好的感知,總會由一些緣由引起,比如說……這很可能是人在生活中有意無意地接受和捕捉了許多訊息,是一種過分的敏感。而這一次,某種特異的感覺是一絲一絲來臨的。它後來變得越來越強烈,越來越切近。我於是在判斷,在猶豫:即將開始的這一次東部之行是否應該取消?最後我決定推遲它。
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我在心中極力地搜索和回憶。
靜下來以後,我把這一個月、半年,把很長一段時間的生活和工作在腦海裏一一篩過。沒有什麼。
我什麼都不明白。我心裏一塌糊塗。
怪人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剛畢業兩年的博士,古航運史研究者。他到現在還是一個單身漢,年紀不大,倒也有些名氣。這人脾氣古怪,與很多人合不來。可我就是喜歡,在許多方麵都將其當成老師。他治學嚴謹,淵博得令人吃驚。
他盡管沉默寡言,脾氣怪異,可是別有一種魅力。況且在這座城市裏什麼樣的男人都有人愛。據我所知一年來起碼有兩個女孩子在追他。
與其相識的情景還在眼前。那是在一個討論會上,朋友伸手指點,讓我看到了一個蒼黑的、像是患著嚴重疾病的年輕人:幹瘦,個子偏高,戴著眼鏡;皮膚糟透了,沒有一點光澤,顏色介於黑種人和黃種人之間……他當時正在發言,因為稍微有點兒口吃,不得不把講話的速度放慢,以設法矯正。
不過我剛聽了一會兒,就覺得這個人的學問深不可測。他發言中夾雜的英語和日語我聽不太懂,特別是日語,簡直一點聽不明白。
後來才知道,原來他有很重的胃病,一天隻吃很少一點兒東西。第一次進他的宿舍嚇了一跳:小小空間髒亂可怕,床上被子團成一球,桌上地板上到處亂七八糟,資料卡片書籍堆得滿床滿桌。這讓我很不以為然。我不喜歡這種工作狂,他們當中起碼有一部分人在按照某一概念塑造自己,弄得不倫不類。我不願接近這樣的人。可是隨著越來越多的交往才漸漸發現,一般的判斷可能委屈了他。他並沒有刻意如此,而是隻能如此。
一開始以為堆起的那些資料都是專業研究用的,後來才知道他興趣過於廣泛。怪人就是這樣。
可以愛上
我在他弄得一團糟的小宿舍裏第一次見到了一個崇拜者:某機構的秘書,長得漂亮,一位濃妝豔抹的細腰美女。她懂得崇拜學者和天才:目光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四處搜索,終於看到了這個三十幾歲的黑家夥。
我發現隻要她來了,他一定要放下手頭的事情—而他和我在一起就常常顧不得對方的尷尬,隻一個人在那裏埋頭幹活,讓我呆在一邊看書。
小女子動手給他收拾屋子,她把卷成一團的被子疊好,把滿地紙片歸攏到紙簍裏。當她動手搬弄書籍和卡片時,就得忍受他的粗暴了。她笑著瞥我一眼,坐在一邊看著。她處在那種盲目崇拜的階段。我有時想,這家夥如果趁著她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趕快娶過來,倒也不失為聰明。要知道在這個時代,還有,從過日子的角度看,他完全不是一個理想的人選。也許這家夥連起碼的溫存都不懂,而麵前的姑娘卻極其需要這一切。我當然要盡快離開,可是他極力挽留,好像生怕我走掉。
我掙脫著,不顧一切地離開。
後來我見到他就問:“可以了吧?”
“什麼可以?”
“可以愛上她了吧?”
他沒有回答。一個真正的迂人。我不得不開導他:無論從哪個角度講,她都是一個理想的愛人:嬌小、俊美,看看那副小腰吧!我特別警告他:
“不要試著去尋一個學術上的同道,這樣兩個人都要忍受許多,都要丟掉一點兒什麼。總要有一個人更多地投入日常的瑣屑。這個秘書是多好的伴侶,這是多好的結合!這是百裏挑一啊!”
他的黑臉紅漲起來。
當我單獨見到那個小女子時,就開始讚揚我的朋友:“那真是一個少見的青年學者。清瘦,有著高貴的神秘感。少言寡語,具備獨特的、完全屬於自己的樂趣。他冷漠的外表包裹了一顆滾燙燙的心靈啊,愛女性,愛一切的朋友,愛大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