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景家莊上上下下謠傳著這樣一樁詭異的事,說是多年前死的那個叫葉葉的小丫鬟回來探親訪友了。頃刻間攪得人心惶惶,讓景家莊的仇管家一麵忙於打理舞宴的事,一麵還要安撫莊內的眾人,順道還得去請個會術法的道士過來驅邪,一陣心力交瘁下來,仿佛又老了好幾歲。本來以景遨那樣嚴正剛直的性子是鐵定不會相信此類鬼神亂力之事,更遑論找道士做法驅邪。可惜他偏生有個打小不知跟誰學的迷信不已的女兒且膽子又小,抵不過她的軟磨硬泡,隻好吩咐管家找個道士來過過場,走走形式。
這個詭異的事件開端源於某一月黑風高的夜晚,府上有個叫萬翠的丫鬟正端著一盆鮮果送往莊主夫人餘秋炎的院落,路徑廢棄了許久的鶴池小築,忽而一陣陰風迎麵而來,萬翠一個眨眼間,果盤上最大的兩個雪梨便不翼而飛,低頭仔細往地上找了找卻怎麼也找不到。本就是快到中元節的日子,萬翠忐忑地瞄了瞄周圍,正打算趕緊離開這幽僻的角落時,眼前忽然閃過一團白紗,輕飄飄地還來不及讓人看清即消失不見了,這讓原本就已內心惶恐的萬翠更是嚇得差點將手中的果盤摔落。萬籟寂靜,一汪幽池平靜地如潭死水,毫無生氣,空氣中卻忽然飄來了雪梨的水果香甜味伴隨著“沙沙”的啃咬聲。萬翠終是再強健的心髒也抵不過這般鬼故事裏才出現的場景刺激,何況她是個隻有十四歲且虔誠地相信有人世輪回的小丫頭,自是尖叫一聲後,瘋了一般逃離現場。逃跑過程中依稀還聽到空中飄來一句幽幽的質詢聲。
“他說,說什麼了?”隔日,好幾個差不多年紀的小丫鬟圍聚在萬翠身邊,神情惶恐地詢問。
萬翠似還驚魂未定,手中捧著一個布枕,顫著聲道:“她說‘怎麼就走了呢,我還沒吃夠呢’,那,那是個女人的聲音,猙獰可怕,像是要把人吃了一般!”說完,拽緊了手中的布枕,臉色蒼白地似要馬上暈過去一般。
此後,另一個小廝也說是在見著了一團黑影,地點換成了景芊然的‘月影紗’,前一刻還雪白幹爽的牆簷上眨眼間就勾勒出一個人形的水漬來,那日正巧下著一場磅礴大雨。彼時,景箬然攜著小可打著景家莊最多見的青竹傘,見到此番情景後嚇得顧不得形象冒著大雨穿過條走廊就撲進景芊然的屋子,聽說一夜沒敢睡覺。而後的而後,此類靈異的事件時有發生,這個鬼影似乎遊蕩於景家莊的各個院落,徘徊不肯離去。最終不知怎麼的就扯到了多年前因失足落水,小小年紀便去了的葉葉身上。葉葉原是景芊然的婢女,當時景芊然還不住在現在的月影紗,而是還未被廢棄的鶴池小築。景芊然喜靜,平日院落並不喜太多人服侍在側,一旁人都不得近身的,但惟獨對這個叫葉葉的小丫鬟另眼相看些,故而雖然葉葉腦子不太好使,但莊裏也沒人去欺負她。因著沒有親人,所以她也一直把景家莊當自己家,把一眾婢女小廝當成自家的兄弟姐妹,若是真得了恩準還陽間來瞧望家人,勢必也就回景家莊了。
傅筱妍端著一盤切好片的雪梨,挪了把前些天被闋一泛用衣袖拂幹淨的椅子坐了下來,對著幽幽燭火有些口齒不清地說:“你說他們這些人多奇怪,不是說這葉葉生前將他們看成自家人麼,怎麼還怕看到她的鬼魂呢,通常人不是應該開心喜悅亦或是戚戚地淚灑千行麼?”人死了能再見上一麵怎麼說也是件好事,不明白為何要懼怕,生死說到底不過是人生的兩種狀態罷了。
闋一泛身上依舊是他喜愛的白衣,此刻是男裝的扮相,手捏著張地圖借著燭光細細觀察著,隨口應道:“那麼小年紀去了,估計得心生怨恨,應是他們怕那個叫葉葉的化作厲鬼找他們作陪。”
“要化厲鬼早化了,還等到現在?”傅筱妍牙齒磨著雪梨發出“沙沙”的響聲,正是和萬翠小丫鬟聽到的一般。
“可能之前力量比較弱,修煉了幾年變強大了。這你也知道了,做人的時候尚且辦不到的事,失卻了肉身總是更加有難度的。”闋一泛從邊上拿出支點了朱砂的短鋒在紙上勾畫了筆,細細看來,這紙上布滿了類似的好些紅色小圈,而每個小圈內皆是景家莊的各處院落名。
傅筱妍不以為然地奪過他手中的筆,再在那紙上勾畫掉了景箬然的翡嫿院,中間勾到一半時忽覺景箬然看似沒啥大文化,想不到院落名字取得這麼有文化,而傅筱妍之所以覺得它有文化全然隻是因為中間那個字看上去比較陌生罷了。勾畫完畢後,隨手又扔回給闋一泛,才講:“他日若是我的親人化作鬼來找我,我一定會好好問問他地府的夥食好不好,是不是真不用睡覺也不會覺得困,借以作為我應該在人世停留多久的參考。”
闋一泛手中的紙翩翩滑落,雙眼浮現出恨鐵不成鋼的神色來,這樣的眼神傅筱妍通常拿來看藏霧的:“你人生出了吃和睡難不成就沒啥其他有意義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