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魚佩
“我看這人嫁了,就真的不一樣,少了原來那抹出塵,多了煙火氣,很是討人喜歡。”慢慢地打量她,發現原來孤高清絕的女子散發出溫潤的光澤,卻沒有那麼多新婦的喜悅。
女人的話題主題總是鮮明的,沒有那麼多的伏筆暗線,更何況是教坊裏的女子,隨便看兩眼就知道什麼原因。
“他對你不好,還是他大夫人待你不好?”我沒見過那人的樣子,隻是聽說過一些細碎的事情。但是海棠這樣的女子都能為他折了身價,大概是很讓人心動的。
“姐姐,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那你這麼早眼巴巴地來找我做什麼?”
“就是想請你教我跳舞。”海棠看我的眼神裏有微微的祈求,讓人看了不忍心,曾經那樣高傲的女子,折了心就這樣心甘情願。沒有什麼不好,隻是希望更好,因為付了真心,所以想方設法要占牢對方的整顆心麼?
“他不是喜歡你的曲子麼?”
“嗯,我們第一次見麵是他來這裏看康國的舞姬跳舞。大家都在為那些舞姬的舞姿傾倒,可我從台上下來的時候,他卻邀請我去他的雅座裏再為他彈了一支《綠腰》和一支《清商曲》。”其實故事本身沒有什麼新意,教坊的姑娘也要嫁人的,而故事的開始不外乎就是這樣。
“雖然是個武將,卻是懂得聲樂的人,常常聽著就給人寂寞的感覺,心也不知道沉到哪裏去了。”看著海棠的臉孔我突然很羨慕,這是一個正在戀愛,患得患失的小女人。
“可是他私底下也跟我說過,要是我能跳舞就好了,他生辰快到了,想不出送什麼,便想練隻舞,隻跳給他一個人,讓他高興高興。”希望和想象正在她頭腦裏交織一副很美麗的圖案,這讓她的神情很柔和。這樣柔和的表情讓我想起了婆婆,以及婆婆說的話語,那些關於取悅和被取悅的快樂。
“那麼,海棠想跳什麼呢?”
大概是沒想到我答應得這樣快,或者是不知道究竟什麼舞曲適合,一時間也說不出來。
“飛天可好?”
“會很難麼?”
“想要他高興麼?”
最後定了飛天,大概是因為我讓小桑和海棠一起學,使得小桑一陣雀躍,然後對海棠表現得異常親熱,連李弦進來都沒有發現。
“弦來做什麼呢?”
“我來是想問洛兒是否願意禦前獻舞。”
看著他一身藍色長袍,頭發整齊地用玳瑁簪牢,清俊儒雅.。我慢慢地挺直脊背,想要看到他眼睛裏哪怕略微一點點的信息,卻發現那裏麵深邃讓人看不見任何漣漪。
“另外,想請海棠再次幫洛兒配曲。”弦轉過頭去征詢海棠的意見。
我在長安城的第一場舞就是海棠配的曲子,用了九部樂曲中的西涼樂配胡旋,高昌樂配飛天,再跳了霓裳舞的獨舞部分。這些配曲裏,琵琶確實是個亮點。
“早年宮廷繁盛的時候自然是不會從外麵進人的,都是自己養著樂師舞姬的。這兩年上麵的供養越來越少,而民間的教坊又發展得好,所以,大曆年間宮裏麵禦前獻舞的人就慢慢地有從教坊來的。”弦在跟我解釋,他清楚地知道我這個來自遠方的異族女子對於長安城的帝王並不熟悉,也不甚關心。
“雖然你現在是長安城最紅的舞姬,可是伶人的品銜一向以官定的為最高。五品的伶人才可佩賞賜的魚袋,這已是少有。而四品的更稀少,賞藍鑲邊紅鱗魚袋。隻有禦前表演的伶人才有可能獲得金滾邊黃魚袋。”
“這是,對伶人的,最大的肯定。”李弦講得很慢,一字一句,很清晰。
“本來也不是那麼上心跟你說這個的,因為玲瓏苑的嬤嬤肯定會來通知你,隻是昨天收到了手信,樊南今年離得有點遠,不能很及時地回來,他讓人托我帶來了這個。”
用白色絲綢做成的口袋上用蘭色的絲絛封口,提起來沉甸甸的。裏麵是墨藍色雙魚佩,用靛藍的絲絛打了雙篆珠翠,下麵的流蘇筆直地在空氣裏晃蕩出一片痕跡。
那個石料我認識,以前那個人帶我去看壁畫的時候提起過,那些湛藍色的顏料是用一種叫做青金石的礦石研磨製成,因為出產地很遠,被人稱作“海洋那邊的藍色”,貴逾黃金。樊南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尋了這樣貴重的石料卻給我刻了兩位連體的魚,光線折射後有暗藍色映入眼簾,在這樣逐漸寒冷的秋天裏顯得蕭索。
“有話麼?”
“你也知道他那個人,就跟這個青金石一個樣子。隻是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這個魚佩的含義。”李弦一定是樊南很好的朋友,不然也不會這樣地說話,他是真的很懂得樊南的心性,大概知己就是這個樣子吧。
那天剩下的時間裏就是在不停地聊天,說著說著就覺得李弦的話不過就是隨口說說。按照慣例,宮裏邊確實有從民間招人做禦前表演的,那是為了表示對伶人的寵愛。但這樣的機會不是年年都有的,也是看具體情況而定,就今年來說,嬤嬤並沒從梨園那裏收到消息,如果真的收到消息,那肯定是先跑到我跟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