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江湖多年,屠冷月一向謹慎冷靜。桌上飯菜,皆由方瓊用銀針試過,她才讓弟子動筷。席間也並不言語,這頓飯吃得是小心翼翼。張知秋察覺到氣氛有異,一麵埋頭吃飯,一麵偷偷打量旁邊桌上的陸蘇。
和陸蘇同桌的,左側是一瘦削男子,臂上紋了條張牙舞爪的青龍,下巴極尖,整張臉都凹陷了下去,若不是那對鼓突突的眼珠還有些神采,幾乎要讓人懷疑他是否有什麼惡疾纏身。右側則是一彪形大漢,臂上紋了隻吊眼金睛的白虎,虎背熊腰,連臉上都是肌肉橫生,擠得一雙眼睛幾乎沒處落腳,隻得在粗眉下拉成條線。這兩人單獨坐著還好,偏偏要和儒雅俊朗,白衣飄飄的陸蘇湊在一桌,更顯得相貌異常醜陋古怪,豈不是自找羞辱麼?張知秋忍不住低低笑出聲來。
他這一笑本來聲音並不高,隻是此時大廳內十分安靜,頓時所有的目光都向他集中過來,屠冷月的臉上掠過了一絲不悅的表情。張知秋趕緊埋頭吃飯,心裏是暗暗叫苦,原以為此次外出,終於可以獲些自由,不料拘束更甚。早知如此,還不如留在穀中,日日生火劈柴,反倒逍遙快活。
生火劈柴?張知秋心念一動,突然有了主意,頓時開心起來,連連扒飯,把碗筷弄得乒乓直響。廳中眾人見張知秋這番憨態,眸中均有嘲諷之色,屠冷月的眉心也蹙得更緊。
好不容易飯罷,小二帶領眾人去後院歇息。飛花穀眾弟子這才發現,所謂廂房充足,數來數去,竟不過兩大兩小,統共區區四間,怎麼可能容下這總共二十餘人!幾個女弟子麵麵相覷,心中叫苦不迭,屠冷月也麵色陰沉。
陸蘇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屠前輩,兩間大房還算寬敞,就委屈前輩和幾位女俠,每三人擠住一間,不知前輩意下如何?”
那餘下人等,難道要每十人擠一間小房麼?屠冷月的目光向陸蘇身後掃去。似乎是看出屠冷月的疑惑,陸蘇繼續道:“兩間小房,我與飛花穀的這位少俠一人一間,其餘人等,就在柴棚歇息。”
此言一出,飛花穀幾個女弟子都微微驚異,這麼多人都去睡柴棚?如此安排是不是太過不妥?張知秋也頓覺受寵若驚,在飛花穀中,他一向和仆役們同住在後穀,幾時被人如此厚待過?屠冷月卻並不反駁,淡淡道:“也好,就照陸少俠的意思。”說罷,謝也不謝,徑直向大房走去,幾個女弟子也跟在後麵,隻剩下陸蘇和軒轅門眾人站在天井之中。
陸蘇身側,那壯漢壓低了聲音,怒道:“這老家夥恁地無禮,簡直不把軒轅門放在眼裏!少主何必對她如此客氣?”
“無妨。”陸蘇輕輕揮手,臉上笑容隱去,看不出絲毫漣漪,“一切以大局為重。”
……
是夜,漫天浮雲,孤風陣陣,月光半隱在雲後,野外樹林中不停傳來鳥叫蟲鳴。酒旗在空中飛旋,廂房的燈光已盡數熄滅,整個客棧籠罩在一片昏暗之中。林中忽然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一道黑影飛速掠過樹林,在夜幕的遮掩下,雙足一點,越過客棧,直奔後院而去。
西廂第一間屋子,突然打殺聲起,撕破了寧靜的夜色。聞聲,屠冷月翻身而起,抓過身邊長劍疾衝出門,菁兒和郭妤婕緊跟其後。另一間屋子的三名女弟子也已拿了兵刃,站在天井之中。
屠冷月正要率眾上前,忽然停住了腳步,隻見柴棚中眾軒轅門弟子,盡數圍在廂房之外,卻沒有破門而入,而是表情緊張,打頭的一壯一瘦兩名男子,甚至麵有猶疑之色。此時屋內金鐵交鳴,不時還傳來桌椅茶盞被撞倒的聲音,顯然打鬥十分激烈。這間屋子裏住的正是陸蘇,軒轅門竟不進屋護主?
可憐那菁兒心下焦慮,卻見屠冷月麵色沉穩,並不攏前,軒轅門一幹人等也不進門去相助。隻急得一顆心快跳出了嗓子眼,握劍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正焦灼之際,隻聽“砰——”地一聲,屋內飛出一白一黑兩條人影,落在天井之中,又立刻鬥在一起。軒轅門弟子迅速圍成圓圈,將二人團團裹住。飛花穀弟子則因未得到屠冷月的命令,不敢妄動,均點了火把站在原地,並不上前。
隻見一片刺眼寒芒,上下交錯,兩人纏鬥片刻,竟不分上下。忽地,黑衣人長劍一探,抖起一片劍花,如疾風暴雨般攻向陸蘇,顯然是已有去意,想要快打快勝。他足下步子漸快,手中劍招也愈加淩厲起來。陸蘇手中軟劍上下翻飛,化作一道密不透風的劍牆,護住周身大穴,倒也不落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