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打飯的路上,熄燈後的晚上,在超市買衛生巾的空檔兒,到處都是哈喇子橫飛地議論著展信長展信短,連一向對自己曲銘哥忠心不二的易如如,都在軍訓期間開始往臉上粉刷上了特嚇人的腮紅。
可惜好景不長,我們班女生很快經曆了一場防不勝防的集體失戀。
當時我們都以為離別可能是青春年少時時運不濟的偶然,後來我們才知道,離別其實一直都是青春永恒的唯一必然。
三天後,警備區總署要把展信調回去執行特殊任務。
他臨走之前,把我們帶到體育場說要給我們做一次閱兵式演練,以免我們在校閱兵式上心灰意冷地給他丟盡顏麵。
那天沒有站軍姿,好像每個人在害怕著肅穆與無聲。一股一廂情願隨君浪跡天涯的暗流在這支隊伍中伺機而燃,時而長歎,時而麵色潮紅。
幾個信誓旦旦必然要拿下展信的女生,早早把展信要離開我們的消息悲痛欲絕地傳遍了每個懷春的角落。
展信那天一直讓我們踢正步,每個都在枯燥中接受著最後的洗禮與告別,解散之前,展信嫩生生地臉突然憋得通紅,深吸一口氣像是在調節著內心的決定一樣,硬生生地說:“所有的同誌,踢得都很不錯,隻有一名同誌,總是不行。”所有的同誌幾乎在同一時刻四處掃視,然後選擇離自己最近的目標彼此清白對視,就跟你不看別人就在明示“是我不行,是我不行……”
“郎月。”
“到。”
“出列。”
我瞬間成了明顯不行的人。
“體育場第四排訓練區花壇那自己練著,我一會過去指導,其他同誌都有了,稍息——立正——正步再練一小時後,班長帶著大家解散。”
散亂昂揚的陽光如芒在背,千絲萬縷的直視著一個姑娘的破落多難。
妒火中燒的目光萬箭齊發,在我臉上繡花般穿行。我一個人在四訓練區後的楊樹後站了會兒,伸手抹了一把油膩膩的防曬霜,突然氣走丹田,勇氣爆發,朝著那群踢正步的同學們看了一眼,氣宇軒昂地跑了一趟學校西門的小賣鋪買了一盒冰激淩,躲在陰涼裏吃起來,邊吃邊琢磨一會怎麼對付展信。
“郎月。”展信坐在花池旁抽著煙,看著我回來了忽地站了起來。
“啊?”我一看他這守株待兔地架勢,突然就要瘋狂把剩下的冰激淩一股道倒進嘴裏,簡直就像一個當著警察的麵兒樂此不疲地忙活著毀屍滅跡的殺人犯。
展信“噗嗤”一下笑出聲兒來,說:“急什麼,慢慢吃,我沒打算搶你的”
我一時語塞,被滿嘴的冰激淩冰得呲牙裂嘴,狠狠心一下都咽了下去,然後支支吾吾說:“我剛才可是在這兒一直站著……我覺得自己快中暑了……所以……”
“好吃麼?”展信根本就懶得戳穿我無視軍規的小把戲。
“還行,教官。”
“有件事想跟你說……”
“恩?”
“……”
展信在我麵前來回走了八百多遍,一直走到夕陽西下百鳥歸巢也沒再蹦出一個字來,煩得我去超市買了好幾趟吃的了他還站在那苦苦醞釀,最後,他突然從上衣軍裝口袋裏掏出一個用咖啡色磨砂袋包著的東西,一把塞到我手上轉身要走,我突然想起來個事,張開雙臂就要去攔住他,展信竟然順勢就抱住了我,當時我腦子裏一下子跳出來一個要一槍幹死我的高陽,嚇得我一把掙脫,連連後退,狼狽至極。
展信明顯一愣,整張臉憋得通紅,帥得我渾身一顫,馬上又覺得自己太不守婦道了,趕緊找了個話茬:“你當那麼多同學的麵說我,我郎月怎麼不行了?”
“你……你沒不行,我就是想……把你支出來說個話。”
開學後的三個月,高陽第一次來學校看我,給我帶來了兩個消息:一個是他消失的那段時間被帶到海陽一個部隊每日每夜的拉練,後來通過煙台警備區總署調到了長島。另一個是,展信是他的戰友。
直到最後跟高陽分手,我也始終沒有告訴高陽,展信那天塞給了我一樣東西。
我原以為,秘密隻要被保守,生活就會平靜繼續,而恰恰,保守秘密卻讓生活本身更加複雜,並不得不因為無數個緘口不言的考慮,更加瘋狂地醞釀出一場始料未及的血雨腥風。
14
高考那年,高陽壓根沒去考試。
而是在打聽到我考到煙台的消息後,馬不停蹄地想方設法把自己搞到煙台來,為此,一向嬌生慣養的高陽在部隊裏吃盡了苦頭,直到跑到學校來找我的那天,腳底下還墊著一塊衛生巾。連長告訴他,這個最吸汗。
軍訓派遣調用教官那天,高陽因為高壓訓練病倒了,發著高燒請假掛水,等他發現部隊領導把展信派給我所在的班級時,已經是三天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