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偏執郎月再聞初戀(2 / 2)

直到大一下半年,他都是我不可侵犯的唯一真愛,這件事兒幾乎整個學校都知道,隻是後來,他卻在紅塵中突然一落千丈,幻滅成一把憑空而落的刀,把我砍成了一個巨特麼大的笑話。

高陽家在山東高密,從高一時候,我倆就偷偷好上了。

高二那年文理分班,我從文,高陽進了藝術班,三個樓層的距離,卻禁錮了我們整個青春年少的篤定與不問前程的愛慕。

高三下半年,高陽氣喘籲籲地跑到我們班裏給我送了一副水粉畫,他站在門口喜出望外,像是散落了一地的風調雨順的莊稼。

我盯著那幅畫看了一眼,羞澀穿腸過,小臉通紅,緊張兮兮地四下看了一眼後,然後一把給他拽到牆角:“高陽,你想幹嘛?你這畫得是我嘛?”

高陽一愣,忙不迭地說:“是你啊,當然是你了,我除了畫你還能畫誰?”

“那你為啥畫我露著個肩膀和大腿,你見過嘛你就瞎畫?”我紅著臉嗔怪道。

“你別生氣啊,郎月,我以後娶了你,我們天天就能在一起,我能想象得到,這就是你每天起床的樣子。”高陽興奮地把畫塞到我手裏,看我不動聲色地站在那裏也不給個像樣的反應,為了打破僵局,他大義凜然地低下頭來,照著我額頭猛地親了一下,像一隻啄米的雞。

接著就像怕被追殺一樣,拔腿就消失在“咚咚咚”的樓梯聲中。

我有時候就想,人活一世,如果可以像截斷洪流一樣選擇把一個人永遠停留在生命中的某個階段,我寧可把高陽一巴掌拍進高三那年的那幅畫裏,無死無聲,無轉無回。我們在畫中,心平氣和地被陌生人掛在牆上,三千年的風塵加身,而我們默默回時光以一張床,和一個永遠抵達不了的清晨。

高陽那年送我的畫,畫得是一個姑娘。她從一張碎花床上坐起來,頭發淩亂,肆意露著雪白的大腿,肩帶貌似是無意間掉了一根,於是香肩微露。窗外一縷陽光如聞到了百花叢中一陣香,帶著妄想一探究竟的隱秘光芒,試圖掀動著整個屋子中睡意惺忪地迷亂。

這幅畫是高陽的期中考試作品,當時他越畫越興奮,畫完之後,猛吸一口氣,默念一聲:“媽的,天作啊。”然後舉著畫,顧不上監考老師與全班同學目送傻逼退場一般的驚訝,聳著年少的固執與擋風的身子,一口氣帶著畫跑進了我的教室。

因為沒交卷,高陽的那門課的成績是個零蛋。他說,他心甘情願。

現在回想起來,高陽的零分就像是掛在我人生路上的風鈴,他們不訴衷腸,卻總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迎風輕殤。

他讓我明白,最好的愛情,也許就是一個結結實實、毫無懸念的零分。

隻是,讓我想不明白的是,從高考結束直到我收到醫科大的通知書,都沒有再見到過高陽。

10

我媽看我魂不守舍的衰樣,便在一個午後抽了個洗碗的功夫,悠悠地告訴我,高陽家世其實很複雜,他一個很厲害的叔叔曾經帶著一隻部隊扛著槍來過高陽家,後來村子裏都瘋傳高陽被他叔叔帶走了,去很遠的地方當了大官。

我每天會站在我家門口的石頭凳子上張望,有時候想想自己特像郭德綱單口相聲裏,整天蕩在荒郊野外巴巴等著被齊宣王上門迎娶的醜娘娘一樣,所以每當在蕭瑟地風中一下子從石頭凳子上跳下來,總要忍不住罵自己一句“傻娘們”,然後跟失憶了一般馬上就能該幹嘛就幹嘛去了。

大一報完道後,我跟著滔滔洪流擠進了醫學英語係的大樓,很多同學青澀著臉笑靨如花,我假裝和善地還以微笑,他們就很熱情地對我說一句“哎,同學,麻煩讓一讓。”

回到宿舍後,舍長易如如正在洗內褲和床單,嘴裏不厭其煩地自責著“哎,我咋又血染床單了,永遠都是,永遠都是,我一定是被詛咒了。”

電話鈴一響,易如如像是一隻連了電的皮卡丘一樣,迅速衝過去搶接了過來,我彷佛聽到了“biu”的一聲從耳邊神奇崩裂,而後風馳電掣打馬而過。

易如如在這頭興奮地問:“曲銘哥,是曲銘哥嘛?”

電話那頭貌似是一盆水澆滅了她生生不息地期望,易如如馬上綿軟泄氣、麵如死灰,帶血的肥皂水緩緩地順著手臂淌下來,她一臉失落地把電話往我麵前拽來拽說:“朗月,找你的。”

我接起電話來,是高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