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所謂的偏院,就是眼前這個破破爛爛的瓦屋再加一個小庭院,一扇柴門,紙糊的窗柩上還掛著絲絲纏纏的蜘蛛網,沒有蠟燭,沒有厚實的棉被。
姬浣溪在這裏住了幾天,院裏沒有一個供她差遣的仆人。一日隻提供兩頓飯,能有餿饅頭都算好的了,大多數時候是吃剩的炒菜,她甚至懷疑這是仆人們吃剩後再端給她們姐弟倆吃的。比起姬浣溪,九歲的姬侃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對待。若是放在現代,九歲的小男孩都能到姬浣溪胸口了,而姬侃卻又矮又瘦,典型營養不良的樣子。
與姬侃相處的這幾天,姬浣溪發現他與現代的小孩完全不一樣,一點都不粘人,很聽話,聽話地從來不會表現自己的想法。不過生在江府這樣的壞境下,怎麼熱鬧的性子都會被磨成這樣。十四歲的姬浣溪倒是可以忍受,但才九歲的姬侃還在長身體,營養不良對他的未來影響很大。
姬浣溪用手指逗“綠豆”玩,“綠豆”是她撿回來的那條竹葉青小蛇。在前世的時候,爺爺是一個老中醫,她經常跟著爺爺上山捕蛇取蛇膽,但現在她最後悔的是,前世怎麼沒跟爺爺多學點醫術呢。要是知道自己在穿越後會遇到這種事,她肯定會天天泡在爺爺的中藥鋪裏不出來。
柴門吱嘎一聲被推開,姬浣溪反射性地問了一句是誰。此時晚飯點已過,少有人來這裏走動。
“見過姬小姐,姬少爺。江老爺請姬小姐過去一趟。”說話的是一個絳紫長裙的老嫗,語氣恭敬溫和,姬浣溪看著她麵生,倒有可能是江老爺子身邊的人。她納悶,從她回到江府到現在已有五日了,為何現在才召她過去?
心裏雖有疑問,麵上還是笑著答應了。領路的老嫗挑著燈,姬浣溪緊跟在她後麵走。這江府明麵上做主的是江都尉他老子,也就是江老爺,但江老爺年歲大了,對府中的事也不怎麼管,都是由江都尉來打點。聽說,姬浣溪和姬侃是江老爺故人的遺孤,七年前由江老爺帶回來領養。
可姬浣溪覺著,這江老爺並沒有多喜愛她們兩姐弟,若是真的寵愛,又怎會由著王氏和江若雨欺負她們,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呢?
但若是真的不關心,為何要在這麼晚的時辰叫她過去?
姬浣溪怎麼也想不通這背後的緣由,整理整理心情,四喜縷空雕花門是開著的,她抬手掀開珠簾,水晶珠簾逶迤傾瀉,簾後,一老人端坐在櫸木鑲骨椅上,左手托著竹紋題詩瓷托,右手用均釉萬字文茶蓋輕輕刮去茶湯上的白沫,蒸騰的熱氣讓她看不清那是一張怎樣的臉。
“爺爺。”姬浣溪低聲道,江老爺將茶碗放下,抬頭看著她,老人的白胡須蓄得很長,溝壑橫行的臉上布滿了黃色的色斑,目光卻仍是清明。姬浣溪不知怎麼的,覺得麵前這個老人不是那種把他們兩姐弟領養回來就不聞不問的人。
“來,坐這兒。”江老爺指指他旁邊的椅子。待姬浣溪坐下,江老爺凝視著她的臉,看了很久才開口,
“雖然你易了容,但你這雙眸子真是跟你娘一模一樣,哎……”
姬浣溪心中一驚,“爺爺……看出了我的易容?”從進江府到現在,見過她的人都沒有看出她的偽裝,結果到了江老爺這兒,卻被輕而易舉地識破了。難道這位江老爺也對易容之術深有研究。
“皇……你娘是傾國之姿,你爹有潘安之貌。你把自己絕世容貌隱藏起來也是對的,免得……”
“免得什麼?”
江老爺眼中閃過一絲悲淒之色,“沒……沒什麼,溪兒你能在這個時候醒來爺爺已經很欣慰了,不會再奢求什麼了。”
姬浣溪聽得雲裏霧裏,在這個時候醒來是什麼意思?難道說他早就知道她並沒有死,隻是沉睡了?
“爺爺有很多愧對溪兒和皇……和你爹娘的地方,但爺爺也真的盡力了,以後的日子……得靠溪兒你自己了,願皇……你爹娘九泉下有知,保佑你一生平安。”說著從衣兜裏掏出一枚羊脂玉放在姬浣溪手心,姬浣溪把玩這這塊玉質上乘的羊脂玉,玉中學刻了一個“江”字。
“這是?”
“這是送給你的。”
“不行,這麼珍貴的物件我不能收。”
“你先聽我說完。這塊玉,不隻是一塊玉,這是我私人的信物。你沉睡五年,現在已經十四了,爺爺不希望你被人嘲笑胸無點墨。你拿著這塊玉去蕭王府找蕭王。他許過我一個承諾,你把信物交給他說明求學之意,他就會做你的夫子。”
“蕭王?”姬浣溪覺得這名字好像在哪聽到過。
“是。此人是國子監的博士,每年的春闈出題人,跟著他學對你有很大的益處。但你要切記一點,此人雖學識淵博,但為人城府極深,深不可測。除了學問上的事情,不要與他有過多牽扯。”姬浣溪隔著布料摸著袖袋裏的羊脂玉,“綠豆”被放在袖子裏極不快活,不安分地扭來扭去,她一把將“綠豆”抓出來,對著蛇腦門彈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