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是潺潺的流水聲,伴著秋色而去,清溪歡暢流過,流入映瑞池中,激起微微波瀾。
清溪邊有一座木屋,透過半開的窗戶,可以看見窗前的書桌,書桌上有書一卷,竹簡很舊了,字跡也模糊了。
映瑞池邊是孤墳一座,正對著窗戶,似與這木屋的主人遙遙相望。
【一】
又是一年秋,秋天的天顯得特別高遠,人的心境也就異常幽深。
衛莊把自己關在鬼穀這山林裏已很有些年歲了。
此時,他正倚坐在那墳塋前,膝上擱著柄古琴,隨意地撥弄了幾個調子,天高雲淡,秋天的風從琴弦上幽幽走過,衛莊忽感困倦,漸漸陷入了往昔的回憶中。。。
師父是在舍身台上將《鬼穀子》傳給二人的,“《鬼穀子》分為三卷十七篇,是我縱橫家思想的精華之所在,爾等要細細研習,參悟其中奧妙,方可洞悉天地玄機。”一代鬼穀子負手站立,陽光照在舍身台的古棋盤上,刺眼異常。
那時衛莊正在心裏質疑,《鬼穀子》是否有師父所說的那樣神乎其神。而蓋聶一直盯著那古棋盤,似乎。。。走神了。
衛莊哂笑,鬼穀子清咳,蓋聶低下了頭。
相傳孫臏和龐涓少年學藝時常常在舍身台上下棋,龐涓是師哥,因此每局必讓孫臏執黑先行。棋盤依舊,隻是弈棋的人早已故去多年。
衛莊抱著書卷與蓋聶錯肩時,挑釁道:“師哥想跟我在這弈上一局麼?就像。。。”衛莊鳳眼一挑,“就像孫臏和龐涓一樣。”
蓋聶麵無表情地開口:“弈棋可以在屋裏,入秋了,這裏太冷。”
這裏太冷?這是什麼理由?衛莊感到好笑,他不知道的是,鬼穀子在二人離去後又返回了舍身台。他執起一枚墨玉的棋石,一拍石桌,所有黑色的棋石都懸在半空,一枚黑子如利劍般飛快地在無數黑子中穿梭。
風起,蓋聶和衛莊不約而同地朝著舍身台的方向望去,那裏,眾子歸位,伴著一聲歎息。
【二】
那以後,蓋聶一直專心研讀《鬼穀子》,衛莊不以為然,三年之後,縱橫一戰,一劍定勝負,幹嘛要讀祖師爺著的書?
衛莊修習橫劍很刻苦,進步神速,但是有一式是怎麼也過不去,氣走到孔最、列缺,便難以下行。
那次,衛莊在中庭練劍,蓋聶在窄廊上看書,一向默讀的蓋聶忽地開口念道:“術者,心氣之道所由舍者,神乃為之使。九窮十二舍者,氣之門戶,心之總攝也。知類在窮,有所疑惑,通於心術,心無其術,必有不通。”
衛莊停下練習,視線落到蓋聶身上,蓋聶正巧也看著他。
“你想說什麼?”衛莊微微揚起下頜。
蓋聶淡然道:“招式進步太快,內氣不濟。”
衛莊走到窄廊來,嘴角一勾,似是嘲諷:“很有研究嘛,師哥。”
“劍滯無益,你需要養氣。”蓋聶也不多說,將方才的竹簡丟給衛莊,走了。
那卷是《鬼穀子》下卷《本經陰符七術》。
師父的話回響在耳邊,“縱橫劍法與《鬼穀子》相輔相成,互為表裏,二者不可偏廢。”
陽光照在那卷簡上,樹影斑駁,記憶淩亂。
【三】
實意者,氣之慮也。心欲安靜,慮欲深遠;心安靜則神策生,慮深遠則計謀成。
師父說,縱橫家最主要的並不是武學上的勝敗,可是武學上的勝敗卻可以反映境界的高低。
衛莊將信將疑,現在看來,似乎的確如此。
師父還說,他是天才,而蓋聶,絕對不是庸者。
衛莊是天才,蓋聶非庸者。那誰會勝利呢?
蓋聶不知道自己幹嘛要多管閑事,天才不喜歡被人提點,他們會自己找到法門,是啊,衛莊是個武學天才,蓋聶真不該多事。
隻不過,把《本經陰符七術》丟給衛莊的那天早晨,有人打柴路過舍身台,一隻手在棋台的一角撿起了一枚墨玉棋石,黑色的,溫熱的,底麵卻刻著一個字。
“師哥尋到寶了?”衛莊戲謔的聲音傳來,蓋聶不由自主地將棋石捏在手心,一言不發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