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更深人去寂靜(2 / 2)

蘇軾笑了笑,道:“原來如此,我原想您是季常好友,定也是酒道中人的。”

“季常兄是少林寺俗家弟子中的佼佼者,與我道觀亦有結交,我此次前來,也是受他邀請。”周邦彥道。

蘇軾笑道:“季常這小子確實交友甚廣,不然又怎麼會遇上這‘河東獅吼’呢。”

周邦彥道:“不知是否貧道多話,看蘇兄剛才神情恍惚,是有心裏事嗎。”

“道長真是好身法,都看到蘇某表情了,蘇某亦未曾發覺。”蘇軾嘿笑道。

周邦彥道:“貧道不是有意要窺探蘇兄的,隻是平常走慣了,一時難改,還望蘇兄見諒。”

蘇軾笑道:“道長哪裏的話,蘇軾是個直腸子,有話說話,剛才的就當沒說過。”

“若是真有心事,不妨讓貧道為你解憂。”周邦彥道。

二人默默地走出十數米,蘇軾才幽幽地歎道:“道長,你還記得下午來時,你與我們說過的一句話嗎。”

“哦,是哪句?”

“你說,人與人的相識,都是緣分,是定數。”蘇軾道。

周邦彥道:“是的,當時你還說我說得太大了。”

蘇軾笑了笑,道:“看了季常,我才知道,確實都是緣分。”

“人們都說,陳季常懼怕悍妻,但以貧道看來,實是愛護多一分。”

蘇軾笑道:“道長說得沒錯,也隻有陳季常才能和柳月娥在一起,人的幸福,本就是這樣的天生一對。”

“就好比‘緣’和‘分’,‘幸’和‘福’,組合在一起,才有這樣的意義,分開,就完全不同了。”

周邦彥也抬頭望了望明月,道:“想是蘇居士,也想念家中的另一半了。”

蘇軾嘿然一笑,道:“真不怕道長笑話。”

周邦彥道:“你我紅塵分別,又何必拘泥。”

“不怕道長說,有時候我的確想不通,人為什麼要去出家。”蘇軾笑道。

“也是一樣的道理。”周邦彥道,“就像米穀、糟糠,一開始誰都不會想到這種東西會釀出仙酒瓊釀。”

“存在於世間上的萬物,都有其自身的價值,隻有用一種正確的方法去配對,才能實現自我。功名利祿,身份地位,人世間的種種,不外乎如此。”

周邦彥淳厚的聲音緩緩傳出,仿佛說教一般地在蘇軾耳邊和心間不停地環繞,令其過往經曆的善惡喜怒之行,忽然都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裏重現,好似昨日之事,尤為新異。

“何人為何事,何事由何人。行為之說,不就是這樣的嗎!”周邦彥道。

“呃……如此說來,便無人為,而都是天定的咯!”蘇軾笑道。

周邦彥道:“存天心,而人為之利百倍!蘇居士天賦異稟,自當領悟。”

“無為在人,如果成事還在天的話,那****便無異了。”蘇軾閉緊雙眼,用手抵著太陽穴,一副痛苦的樣子。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誌!蘇居士如今一難,未必不是將來之福。”

蘇軾笑道:“嗬嗬,蘇某不過不明白做和尚的理由,道長又何必循循善誘呢。”

周邦彥道:“貧道隱居已久,但仍聞蘇軾乃當今無雙,於此一麵,甚是有緣……”

“道長該不會是想度我入道吧!”蘇軾笑道。

“入道與否,全憑蘇居士一念。”

蘇軾大笑道:“多謝道長厚愛了,蘇某凡緣未了,恐怕……呃……”

蘇軾的話還沒說完,忽然頭又疼了起來,囚牢之痛似在隱隱發作,這一段記憶的裂痕,蘇軾本不想再想起,卻無奈每每失控而出,讓其痛不欲生。

皮肉之苦倒在其次,高潔的靈魂受到汙染卻是精神上深深的痛。

這一點,恐怕蘇軾終其一生都難以忘懷。

“蘇居士,你怎麼了!”周邦彥看出蘇軾的痛楚,正色道。

“沒事,頭疼罷了!”蘇軾嘿笑道。

周邦彥右手豎起法印,道:“這是心魔深重,讓貧道來……”

“不必了道長……”蘇軾擺手道,“如果這就是所謂的配對的話,我想苦難也有他自身的價值。禍福相依,不過如此。”

周邦彥歎了口氣,道:“你我如若在十年前就認識,那定會是知交好友!”

蘇軾大笑道:“道長若要逆天行事了,莫說十年前,便是十年後,我們還是朋友!”

周邦彥笑了笑,道:“真是可惜了。”

蘇軾拍著他的肩膀,道:“一杯酒一朋友,別忘了。”

“蘇兄……”

“哎……”蘇軾伸手阻止道,“蘇軾不適合那個世界,周大哥以後若是想喝茶了,倒可以隨時來找我。”

周邦彥笑了笑,道:“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