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騎在栗色的戰馬上,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這是我第一次身處真正的戰場之中。
我曾見過書中的描寫、聽過人們的述說,我也曾在他人的夢境中體驗過戰場的記憶。可是今天,當我真的站在這裏……
“竭力的呐喊”、“戰馬的嘶鳴”?“如山的屍體”、“成河的鮮血”?
是的,這些的確充斥在周圍。
但是當他們如風暴般朝你湧來,你便再看不見它們——你的世界裏隻剩下死和逃離它的本能……
很久很久,我才讓自己確信了:那些不停朝我襲來的亂箭和刀刃,並不會傷害到我——重霄懷中的世界,沒有任何人或物可以觸及。我們所占的空間,似乎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界。
意識到這一點,我的心稍稍地平靜了下來,開始試著用局外人的身份來看待這一切……
今夜,南崎的大軍埋伏在青蜂道出口處的刹蘭穀中,等待著即將連夜突襲納瓦城的慕國大軍,沒想卻被慕軍突襲了側翼。
慕國的陣型和士氣都占了大大的優勢,一個個勇猛無比。而南崎的戰士們卻勝在對地形環境的熟悉,且雖不及慕國的戰士們威猛彪悍,卻敏捷靈巧,刃上又塗了劇毒,幾乎刀刀斃命。
死,是生命的盡頭。這是一個夢想的終結,一份思念的句點,也是更多生者的傷痛。
每一個死背後承載的巨大傷痛,都足以讓我落淚。
然而現在,每一刻,每一個方向,我都看到了它們。
我的心中,卻隻剩下了無力和木然。
我抬頭看著重霄,他隻是冷冷看著這一切,不帶一絲情感。我不禁開始想象他當年在戰場上廝殺的模樣——一定不會輸給那邊手握長戟來去如風的昭凐罷。
而當時的他,又是帶著怎樣的心情結束一個個鮮活的生命的呢?
“你有沒有覺得,他和當年的你很像?”我不由地望向昭凐矯健的身影,“每次看到他,就不由地想起你來。”這麼感歎著,我的思緒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遠不似今天人們所傳誦的那般仁善溫和,古薑國宮中的人們眼中的重霄,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冷漠無情的。他從小便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若是偶爾能從他的臉上找出些笑意,那便一定是輕蔑的嘲笑。他出色地完成著每一件他該做的事情,卻不帶一絲熱情,好像這世界上沒有一件事、一個人能夠讓他在意。
我所見到的昭凐,亦是如此。
“哦?”重霄的下頜貼上我的發髻,笑道,“對他也日久生情了?”
“不是啊——”我脫口而出,卻又旋即想起了什麼來,拿胳膊肘狠狠地戳了他一下。“是又怎麼樣……”
“是的話……你就等著被她燒死罷。”重霄笑著說道,扶上我的下頜,輕輕將我的臉轉向左前方。我朝那邊望去,發現那小坡的樹邊似乎有一位紅衣的女子。
“白夙?”我轉身向重霄問道。
他微點點頭。
我不由得瞥了一眼空中如勾的新月,這個時候,她居然還來這種地方,太危險了……
“你打算讓白夙贏嗎?”想到她的祈願,我忽然有些好奇的問道。
“怎樣才叫作贏呢?”他笑著反問我。
我一時有些語塞,是啊,怎樣才叫作贏呢……對於戰爭來說,也許活下來的人就都是贏的罷。
“那你又是來做什麼的……”被他反問住了,我微微有些不滿。另一方麵,我有些希望他能做什麼讓這場戰爭早點結束。他不是神嗎?而且,大家都在盼望著自己能活下去罷,這樣的話,早些結束不才是最好的方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