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辰年的最後一日,軍中洋溢著一片祥和喜氣,將士們飽餐著倍於往日的晚餐。歡鬧的談笑聲中,不知誰帶頭唱起了中原思念故鄉的民謠。
他們現在還不知道,今夜將會有一場殊死的決鬥。而他們中的很多人,再也見不到新年的太陽,甚至連屍骨都不能葬回故鄉……我搖搖頭,不忍去想象這戰爭的殘酷。
軍營最深處的營帳前,昭凐一個人立在那裏,靜靜地看著這一派喧鬧。
從今晨開始,就再沒人見到過辛洬。其他人隻當她辦什麼事去了,便並未在意,昭凐自己也似乎並無一絲驚訝和焦慮,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我不禁又想起昨夜辛洬的夢。
她跪在雪地裏仰望星空,那是個隻有祈禱的夢。
我看到重霄,她的阿薩祈,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可她卻始終沒有回頭。
我知道,她對阿薩祈的信仰是純粹而強烈的,強烈到無需我設計指引,懷玉子便在我靠近她後自行融入了她的體內。而在她夢中重霄的身影比任何人心中的都要清晰。隻可惜,她自己卻看不到。
她一直望著前方,喃喃地向那裏祈禱著。
那裏隻有霧茫茫的一片,但她卻相信,終有一天,她的信念會驅散那濃重的白霧。而阿薩祈和她的親人們會在那裏等著她。
我始終聽不清她的祈禱——像是許許多多矛盾對立的東西纏繞在一起,讓我理不出絲毫頭緒來。
一如她與昭凐的關係——
我至今都沒有看明白這二人究竟是如何看待對方的。
從相識,到現在,他們的共度的時光就如同一盤跨越五年的弈局。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是一步棋。是真?是假?欲進?欲退?引誘?試探?
她對他自然是恨的,但我知道那不是全部,否則昨夜……
而他……真的不知道她的身份嗎?我無法確定,隻覺得至少是抱著疑問的。可是若不是完全的信任,又怎會問都不問就一次次的任由自己的行軍計劃泄露出去?
今夜的突襲,看似計劃得滴水不漏……我不確定他是否知道辛洬會借狼蛛的靈來偷聽他們的計劃,不過……就算他知道,我也猜不透他是想故意輸給所愛之人,還是欲在麻痹了敵人之後故意放出決定性的假消息?
我嚐試過借懷玉子去洞悉他的想法——慕軍初來此處紮營時,我曾給過他一個裝著懷玉子的護身符。但很可惜,或許是因為他並無任何可以稱得上願望的念想,又或許是和我一樣沒有那名叫信仰的東西,雖護身符還在他腰間,懷玉子卻在當夜就回到了我的腕上。
比起天空和大海,人心才是這世間最捉摸不透的啊……
不過不論如何,這局棋的勝負,今晚便有分曉。孰勝孰負,已無需多想,隻需靜心旁觀便可。
況且,比起那三個多月都無任何結果的揣測,眼前還有更緊迫的事情——
我看著渾身顫抖著的顏耀,他渾身的皮膚已由變為烏紫,這樣下去,看來是撐不過今夜了……
我手握著一顆懷玉子,卻遲遲未動。
用?還是不用?
不用的話,之前的三顆便隨他煙消雲散了。用的話……萬一仍舊不見好轉呢?
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我始終不知如何抉擇,悔恨一下子湧上心頭——為什麼要來這裏?為什麼要用懷玉子救他?為什麼……
重霄,告訴我怎麼辦!你不是神嗎?你在看著的吧?你知道應該怎麼辦的對不對?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