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塞,依瑪……我已經決定了。”白夙喘著粗氣,緩緩地說著,無力地看了看懷抱著她的青年和一旁無聲哭泣著的女性。“你們就在納瓦等著我,終有一天,我會回來……帶著仇人的性命……來祭奠我們的同胞。”
見他們仍沉默不語,少女勉力一笑,“放心,就算不在身邊……還有烏鳩們……替我們傳話呢。”說罷,她用目光瞥了瞥胸前的白金哨。
“阿辛娜——”
“也不用為把我弄成這樣而自責……這是我的意誌,阿薩祈會原諒你們的。”白夙打斷了依瑪的話。“擔心什麼,若是計劃不成功,你們就放蠱煙,然後搶我回去就是……來,放我下來吧……”
哈塞抿著嘴,搖了搖頭,將懷中的少女輕輕放在離前方大帳不遠處的草叢中,便和依瑪隱在了營地旁的樹叢中。
白夙咬了咬牙,忍著渾身的劇痛,緩緩地爬向了前方的營帳……
“什麼人!?”巡邏的兵士發現了正在爬向他們主帥營帳的少女,大聲喝道。
眨眼的功夫,兩根長矛已交叉著插入她腦邊的地麵,將她的脖頸牢牢地扣在了地上。
白夙閉上眼,祈禱著自己的同伴此刻千萬不要衝動……
還好……樹叢那邊似乎沒什麼動靜。
“怎麼回事?”一個人從帳中走出,冷冷地問道。白夙沒法抬頭,看不到走出來的人的樣子,但那低冷的嗓音,她是絕忘不掉的。
“稟四皇子,小的巡邏時發現——”
“好了,我自己問罷。”還未等那位兵士,男子便打斷了他。
他蹲下身,拔出少女頸邊的長矛,一把捏起她的下巴,直直的盯著她,不發一言,像是等著她的答案。
“我從人販子那裏逃出來……路過這裏……”剛說出這句話,白夙便開始隱約地懷疑這謊言是否略顯拙劣。
“哦?”昭凐眯起眼睛,冷笑了一聲。
那打量小醜般的眼神讓白夙十分不舒服,她別過頭,“今日白天逃至此處,不想昏在了那邊的樹叢裏。”她顫顫巍巍的抬起手,指了指來時的方向。“剛才被凍醒,便朝著這邊爬來了……”慕軍今日傍晚才行至這朱雀山紮營,這話想來也是有些許可信的。
“哦?”昭凐嘴角帶著一絲輕蔑,打量著少女殘破的衣衫和身上的一道道鞭痕,又問道,“叫什麼?”
“辛洬。”
“多大了?”
“十三。”
“看著我。”昭凐用力別過少女的頭。
白夙不得不對上了他的目光。她想起阿爸曾說過,她騙人的時候眼神總是畏畏縮縮的最容易被看穿。但是這一次她想著阿爸阿媽還有阿辛娜死去的慘狀,眼裏再沒有一絲畏懼——
白夙直直地回視著他,嘴唇抿得緊緊的,下頜因恨意而微微顫抖著……
夜風驟起,少女不由地抖了起來。月光透過雲層照射下來,她迎著昭凐冷冷的目光。那眉眼,清亮地如黑曜石般……可惜在白夙看了,那裏隻能映照出她心中無盡的仇恨。
時間仿佛停滯了般的漫長,長到白夙覺得自己的每一寸的心思都已在這時光中被麵前的這個人一覽無餘。然而就在她即將被絕望噬盡的那一刻,昭凐卻笑了。
“有意思。”他淺笑了笑,站起身。解下戰袍披在白夙身上,又一把將她扛上肩頭。有什麼在白夙的心底掙紮著,可她還是本能一般地呆在了他的肩上。
“去,傳軍醫來。”他對身後目瞪口呆的兵士們淡淡地說道,“以後,這便是我的貼身侍從了。”
昭凐掀開帳簾,白夙最後一次望向來時的方向——
她已舍棄了自己的姓名,複仇的道路,已在她身前展開……
昭凐帶辛洬回華京他的府中,留她在他身邊做他的侍童——侍童,而不是侍婢。
在納瓦的時候,別人常對辛洬說中原的男子一點都不忠誠,他們要娶很多的老婆。他們還說她是全納瓦最漂亮的姑娘。所以最初接近昭凐的時候,她是抱著犧牲自己的決心去的,她想讓他迷上自己,然後被她所左右——隻要能夠報仇雪恨,不論什麼樣的恥辱,她都可以忍受。
可是時間久了,她卻有些弄不明白了,甚至開始懷疑他是不是自始至終都沒發現自己是個女孩子。辛洬看看昭凐的夫人顏皎,再看看府裏的那些丫鬟們,恬淡的眉眼,小巧精致。再看看鏡中的自己,濃眉杏眼——可能是南崎的所謂的美人在他們看來卻並不惹眼罷,她對自己說。不過這樣也好,隻是這複仇的道路要如何走,卻理不出個頭緒來。僅僅是殺死昭凐,並不能滿足她——她想要的,是讓整個慕國付出應有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