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可是在找一位茜衣的女子?”我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並不看她,隻是望向遠處,一麵強壓下想笑的衝動,生怕露了餡。
聽見這話,霧見愣了愣,又行禮道:“正是。不知仙姑可知她現在何處?”
我笑著搖搖頭:“這裏並未曾有過什麼茜衣女子,公子所尋的隻是自己心中的魔障罷了。”心裏卻暗想:你要找的茜衣女子其實不就是我嗎?
“不知此話怎講?”他眉頭微皺,略顯疑惑地望著我。
我笑笑,望向亭外不遠處的帝君像,“帝君感念虔信之人,冥冥中將其指引。”見他沉默不語,怕自己故作玄虛過了頭,又提醒道,“公子可曾想過為此處總是香客不斷?”
他想了想,道:“仙姑是想說,他們實則受了帝君的指引,隻是未曾留意?”
不愧是名聲赫赫的才子,悟性還是很不錯的,我點點頭,“那茜衣女子便是公子的心結,今日既引你至此,想必是你心中有著積壓已久的困惑無處言訴罷。”我用這話暗示著他將那“積壓已久的困惑”向眼前這位“高人”言訴。
沒想他還是默不作聲,我於是決定刺激他一下,“若真要尋那位茜衣女子,她又確是在這裏。”
果然,他猛地抬頭環顧了四周,卻發現我正指著他的心口,神情不免有些失落。
“我看得穿,你卻看不透。”提醒他一下,眼前的可真的是個高人呐,連穿著茜衣都看到了。
霧見低下頭,仍在沉思著什麼。
居然還不說,我心裏不免有些急躁……“帝君既將你引至此處,也算是你我的緣分。”我費盡心思把你引來,你就給個麵子吧。“如今我便送你句話:‘雲深無覓處,霧散自相逢’。”臨時編的兩句詩,故意弄得有些玄乎,重點在“相逢”二字,想著也許能勾起他的興趣來。說罷便起身要走。我自然不是真的想走,這其實是我最後的警告:過了這村兒可沒這店兒了。
“仙姑且留步”,見我像是要走,霧見從深思中清醒了過來,深作了個揖道,“不知仙姑可願為在下解一解惑。”
聽到這話,我在心底長呼了一口氣——總算是上鉤了。
“在下姓孔名霧見,現奉職朝中。仙姑所見的茜衣女子姓宋,單名婉,是在下的表妹,曾經的妻。”霧見坐在我對麵的石凳上,幽幽地道,“十九歲那年,我娶了她。她身體不好,我便整日在家裏陪著她……可惜好景不長,婚後的第三年,她對我說,她再受不了我家人對她未有所出的指責,也不願見別人將我的不學無術怪在她的頭上,硬是讓我將她休了。我苦苦挽留卻毫無用處,她隻說與其在我家中活得不開心,不如回娘家逍遙自在的過日子。之後她便毅然離我而去……不久之後她家竟被一場火燒了個幹淨,再也沒能尋著她的下落。直到去年,我重遊故宅,沒想卻遇見她……”說到此處,霧見的聲音有些微微的發顫,“如今她已嫁得如意郎君,我心中便是有千言萬語也……”
霧見深深地歎了口氣,望向亭外,“我常問自己,當初的選擇是錯是對?如今的相忘於江湖是否好過備受阻撓的相濡以沫?而她對我,是怨恨?懷念?還是早已把我忘記?我想要個答案,卻知再不能夠了。”
聽到這裏,我心裏不免有些唏噓。宋婉她又何嚐不是如此,有意或是無情,懷念或是忘卻,她也在等個回答。於是歎道,“這世間並無對錯,愛恨也隻在一念。選擇看似很多,最終的路卻隻有一條。種種‘如果’終是幻象,既無實體,便沒得比較,既無可比,又何來悔恨。隻是這人呐,生來便貪得無厭,即便參得透這個理,又有幾個真能安於現狀,不去想那‘如果’。”
霧見聽罷苦笑,“仙姑所言極是,當年在故鄉陪伴她,雖無怨無悔,但也並非胸無大誌。如今身為輔臣,上輔天子,下為黎民,我又何嚐不是躊躇滿誌?隻是午夜夢回……唉……明知是徒增煩擾,卻總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