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想解開此結,須先看清自己的心。”我看著他手中緊握的懷玉子,“憶起來罷,想起這情因何而生,方能知其該葬何處。”
“這情……因何而生呢?”霧見微微苦笑,重複著我的疑問。我閉上心眼,透過他掌心的懷玉子,我感到記憶如潮水般的、向他湧來。
“初見她的那一年,我十三歲,她十一歲。那日是她隨她爹爹來我家賞梅”,霧見娓娓道來,懷玉子的發著淡淡微光引我飛往他的記憶深處……久雪初晴,枝上點點白雪襯得孔園內朵朵的紅梅格外嬌豔。嬌小的少女披著淺桃色的絲綿鬥篷立在梅樹下。看著不遠處亭閣內癡癡望著的少年,我知道,自此之後,這身影便縈繞在霧見腦中揮之不去。
“她雖是我親表妹,可我母親卻一直與她母親關係不好。兩家又各在斐城的兩角,離得遠,便更少走動了。有時經過她家附近,便會多逗留一會,想著或許能碰見,再看她一眼也好。即便如此,見她的次數仍是不太多。”霧見的記憶中,我看到屋前的梅樹下,一個個無人的清晨和黑夜,少年細細描繪著心中的身影……
“不過並不曾相知,情中又何來的真。現想來,那時的她,也就是少時情愫的依托罷了……後來,她十五歲那年,生了場大病。聽家裏說,是快不行了。我也去了她家,看到她在昏迷中瑟瑟發抖,臉上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我的心痛得像刀割似的。之後,我就常去看望照顧她。我日日向帝君祈求,讓她好好的活下去,哪怕是把我的壽命分給她也是願意的。仙姑聽來,怕是覺得好笑吧,對著一個我心中描畫的幻影……不過那時的我隻是想著,至少讓她再醒過來,讓她知道,許多年來,還有這麼個人一直都陪在她身邊的……”
“也許是帝君他聽到了我的祈求。她總算是熬過了那場劫,漸好了起來。那之後我們便常常往來……”說到這裏,霧見的臉上洋溢著滿滿的幸福。“我其實也曾質疑過當年的那份執著是否太過天真虛無。然而和她相處的時光,卻鑒驗了一切,所以我從未後悔。若是能讓我永遠停駐在那段日子裏,拿什麼去換我都願意。所以這情是真,生在她與我相知相伴的歲月裏,早已滲入我的靈魂。自她離開,我已不再是我,原來的霧見早已在她離開之後便死去了。”說罷頓了頓,又苦笑道:“隻是偶爾陰魂不散的回來,徒增些心痛罷了……”
我試探性地觸碰霧見靈魂深處的夢境,和沁婉的不同,他的夢裏是空空的。我隻看到他孤單的身影靜靜地立在初次見她的亭閣裏。一樣是初晴的冬日,一樣是滿園的白雪,隻是不知為何,枝上盛開的梅花卻是蒼白的,沒有一絲的血色……
“既知已死,如今該做的,也就隻有讓他瞑目罷。”我幽幽地歎道,“你手中這顆玉珠,便是你心中羈絆所化。向著它許下你的心願,今夜,自會有個答案。”
良久,霧見起身向我辭別,我送他至觀門口,一路無話。
我悵然的望著他被月色拉得長長的背影。不禁想沁婉那番絕決的背後,定也滿是痛苦的掙紮與煎熬罷。我很想問他可曾想過沁婉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離開她的,而他又如何能夠將沁婉的那些話信以為真的。可我卻隻是望著他,不忍說出口。
我回頭望向身後巨大的帝君銀像,月色透過薄薄的雲霧灑下,似是為他披了件月白色的大氅。
雖說不清緣由,卻總感覺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將我牽引至此。初時我隻當是錯覺,可每當我離華京更近,這感覺便愈發清晰。
再過幾個時辰,便是五月初六,傳說中重霄帝君的祭日。如今,我於此時來到此地,而懷玉子中的信願之光也因曆經了千萬場漱願而接近飽和。強烈的預感提醒著我——今夜漱願,或許便是我與重霄重逢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