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猶記年華。貳(3 / 3)

雖並不明白他二人的前塵舊事,卻也隻好硬著頭皮說些似是而非的話了。我邊說邊細細地觀察著杯中以法術映出的清晰影像——她依舊下頜微揚望著遠處的淡紅雲朵,眸裏卻比方才多了些動容。

直到目送完最後一絲流景揚輝沒入遠處的地平線,她終於以一聲輕歎結束了良久的沉默,淡淡地道:“小女本名宋婉,如仙姑所悉,表哥霧見曾是我的夫婿。如今雖已嫁作他人|妻……”沁婉未曾留意我的表情,繼續說著,

“本不該做他想,心底卻每每憶起那些舊日時光,不得平靜。”

風揚起她的麵紗,我看到她淡淡的側影,再沒有昨夜夢裏的天真與甜蜜,隻是多了些滄桑和淡然。她仍舊望著遠處,像是沉浸在了那段回憶中。

“他們說,我自小就常來這裏。我曾向帝君祈過許許多多的願望……”她轉過頭,望著我苦笑,“現算來,怕沒什麼是得以實現的罷……這些年經了許多變故,早不該奢望帝君真的聽到過我的祈求。”她的語氣變得有些激動,“可如今我仍舊常來這拜,跪在那裏久久的,心裏卻隻是走馬燈似的掠過過去的種種。”沁婉長歎一口氣,又望向遠方,“有時會想也許我隻是不甘,那麼多的日日夜夜,那麼多年的祈與願,帝君他真的都沒有聽到嗎?為何我仍要一次次地來,一次次地跪在帝君的麵前?或許……隻是盼祂這一次能看到我,然後想起那些早已海湮沒於人海的願望吧。”

聽到這些話,我的心猛地有些觸痛。我想起夢裏重霄那似溢卻空的眼神,不知現在的他還能看到我,或是這塵世的幕幕嗎?

“昨日您給我這顆玉珠,說是可得帝君實現我的願望,”沁婉望著手中瑩白的懷玉子,“可事到如今我卻也想不出還剩下什麼樣的願望了。昨夜久久未眠,現想來,或許惟願昔日夫君能得一世安樂罷……”

我看著她,滿腹的感慨卻不知從何說起。接著她作揖與我辭別,我隻是微笑著點頭。

目送她的身影淡沒在山道的蔥鬱之中,世遠不知何時已站在我的身旁。

“於是師傅……”世遠輕聲問道,“有什麼要吩咐的麼?”

“她的真名是宋婉……你且去打聽打聽這曾是個什麼人物,順便打探一下她的姑父姑母都是誰,有沒有哪位姑姑家有個兒子叫作霧見的。”

“是,師傅。”

世遠正準備退下,卻又被我叫住:“對了,明日辰時,來我這看看,也許我有什麼新線索給你。”

“可要是和今日一樣不見師傅呢?”世遠狡猾的衝我偷笑著。

“……”這孩子……下次定給他點顏色瞧瞧。“若真是那樣,便是我沒什麼吩咐你的,自己辦事去了!”我故作鎮定地說道,心裏卻是憤憤的。

“是,徒兒知道了。”說完便一路小跑著下山去了。我搖搖頭,想著自己怎麼教出這麼個徒兒,油嘴滑舌鬼靈精怪的。不過正因如此,倒也幫了我這個不善言辭的師傅不少忙。

我望向山下,此時正是華燈初上,斐城的夜景一覽無餘。河岸楊柳依依,繁茂的枝葉垂入流水隨波搖擺。

沁婉說她現隻求霧見一世安樂,但我知道,她的心底還有個未曾解開的結。

幾乎人人都想有,亦想讓所愛之人有那一世安樂,可這樣願望卻總是微弱的。

一世太長,長到你根本不知它為何物,而安樂又太虛無,這世間又有幾個人能說出何為安而何又為樂?這種連人們自己都無法描出細節的願望,若我是神,我也不會去幫其實現,或者說根本無法為其實現。而要讓信仰展現其力量往往需要一些具體的依附,那些許願者能在心中勾勒出全景的亦或是一遇便知是自己所想的東西。

懷玉子是能夠助人實現這種願的,也隻會跟隨心懷此願之人,若沁婉心中當真沒了執念,懷玉子就會回到我的腕上。

我低頭看了看腕上的懷玉珠串,仍舊少了一顆。圓潤的白玉發出微微的光,像是在提醒著我,它們已為我找到了我夢寐以求的東西。

既不是她能夠描畫出的願景,就由我來為她尋找吧。

我在這世間追尋著那些可以讓信仰展現力量的願望。

當願望實現,化為了無牽掛的記憶時,懷玉子便會幫我凝聚下那些隨願望一起逝去的信仰。

這,便是漱願。

我在這一場場的漱願中追尋著,追尋著那些能夠將重霄從重重天空中的喚醒的,世人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