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菜九也混入大學了,但漸漸知道,同樣叫大學,菜九所在的安徽中醫學院,跟海濂所在的中國科技大學相比較,實在是不能算作大學的。菜九上學期間,專業思想非常動搖,跟海濂的學校一比,我們中醫的那個落後啊,真是令人沮喪到極點。所以每次見麵,海濂都要為鞏固菜九的專業思想費不少口舌。海濂是醫學世家出身,在菜九認識海濂之前,海濂媽媽就用中醫藥治好了菜九的肝炎,所以海濂對中醫藥也不外行,他經常援引他父母的例子規勸我,中醫藥裏麵的好東西非常多,關鍵是要鑽進去。而菜九對中醫藥的失望是流行病,整個年級甚至整個學校都非常盛行,所以海濂的苦口婆心起不了什麼作用,但菜九每次到海濂學校串門都非常受教育。學醫的課程已是非常沉重了,而與海濂學校相比,那真算不了什麼。海濂去圖書館或閱覽室肩負的書包,至少有二三十斤重,每當我看到海濂整個人都要歪著身子才能背著書包行走的身影,就特別有感觸,那真是肩負國家前途與未來的真實寫照。菜九學習也算是刻苦的,隻是這種刻苦與海濂一比,就顯得過於輕鬆了。
海濂的刻苦學習並沒有很快給他帶來回報。在我們的心目中,海濂是學習上的天才,簡直是無所不能。隻是他的這種學習天才,到了中國科技大學這種全國天才集中地,就不那麼突出了。當時科技界百廢待舉,中國科技大學的升學機會非常多。海濂他們大概從大三下學期(他們學製五年)就有考研的機會,好像一年會有幾次。不清楚海濂參加過幾次考研,而他的最後一次考研不僅給菜九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而且對菜九的人生有重要的指導意義。有一回菜九與幾個老鄉到海濂那裏串門,聽說海濂報了中國科學院的碩博連讀研究生,而且報考的人數達二十九人之多。菜九好奇道,幹嗎考這種競爭激烈的,找個人少的報多好啊。這時,海濂說了一句讓我銘記一輩子的話:就是要跟全國第一流的人競爭,才有意思。此話讓菜九對海濂有了新的認識,雖然他表現得一貫低調,但實際上是誌向宏大,氣概非凡。海濂說這種話,也表明了他的實力與準備狀態;而菜九聽了這句話,真正是五味雜陳,什麼樣的感覺都有,其中最強烈的感覺是震憾。海濂豪情萬丈的話語,就如同是用鋼鑿,一筆一劃地刻到了菜九的心上,永遠也不會抹去。當然,此話的很多意義當時並沒有能充分認識到,至少菜九也見識並理解了在世界上、在菜九的熟人中,還有海濂這樣一種人生境界。這不啻是在菜九的蒙昧世界裏投入了一柱強光,認清了人生有這樣一種狀態——與天下英雄爭勝負,僅起一念想,就足以令人憧憬不已。當天的所有活動,菜九已沒有任何印象了,因為海濂已因此在菜九心目中固化為一個坐標,成了生命中的一個導航台,引導了一種人生方向。從此,海濂播撒的這粒壯懷激烈的種子,就不停地萌動發酵,開始左右菜九的人生了,菜九的內心世界也漸漸有點壯懷激烈起來了。日後,菜九將海濂的境界與菜九的提議歸納為兩個行動標準,一個是英雄主義的,一個是機會主義的,無論做選題還是做研究,都以此為參照,盡可能地往英雄主義上靠。雖然菜九做的非常不到位,隻是有這種標準在,做事的心態大不相同了。
但海濂的雄心與其良好的準備,並沒有立即給他帶來回報,這次報考結果又未能如願。我們聽到的信息是,當時達到合格線的一共有十六人之多,而錄取名額隻有四個,海濂不在其中。海濂的失落可想而知,他轉述他同學的話說,按他的實力與準備,怎麼樣也該輪到他了。世事難料,哪有什麼都能如意的,即使功底紮實如海濂者,亦不能免,可謂天不助我,非戰之罪。大概海濂這一批達標者實在是太出色了,所以國家不忍心任其埋沒,就由國家有關方麵給調劑到其他招生單位。海濂在主考課目減去二十分之後,錄取到了北京大學,即使這樣,他在北京大學的錄取者中也是名列前茅,成績相當耀眼。為此,北京大學給海濂的中學母校安徽省當塗中學發了感謝函,感謝學校為國家輸送了傑出人才。這封特別的感謝信,給母校帶來巨大轟動,距海濂上次創造的轟動正好相隔十年。當時,菜九正好在海濂父母工作過的醫院進行畢業實習,知道這個消息也非常激動與自豪,那可是真正的光宗耀祖啊。母校與菜九為海濂的傑出而激動,但感覺上菜九的激動比母校的激動更有道理——海濂是菜九的同黨,他的傑出讓菜九深受鼓舞,而海濂的成長,跟學校真是一點關係也沒有。不過據菜九所知,海濂在母校創下的兩個轟動,並沒有被記入母校百年校史,甚至海濂都未能進入百年校慶的傑出人物,看看校慶冊上的傑出人物全是普通官員、尋常教授,又覺得海濂不跟他們平列,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