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韻衝出相府,外麵的世界已經變了,雨聲沙沙,寒氣蝕骨,滿街的紅綾絲絹破成絲縷布條,鞭炮炸開的一地碎紅被馬蹄和人群踏成一堆爛泥。
喜服長長的下擺在地上拖曳而過,顏色汙漬得難以入眼,江明韻滿頭珠翠一路散落,珠寶陷進汙泥裏,光澤不再。
有雨滴打濕了她的額發,她胡亂一抹臉,手心裏都是胭脂滑膩的紅色。
相府離奉親王府不遠,她卻跑的斷了氣兒一般,肺裏像捅進一把刀,不停翻攪。
相府大門,匾額早已跌落門前,早上才纏好的紅色絹花裹著破碎的匾額任人踩踏,她跑進門裏,再也沒有那守門的小廝賠笑道小姐平安。
一把雪亮的長戟擋住她的去路,江明韻冷眼望去,是一個陌生的軍士,正瞪著他,喝道:“什麼人!”
“我是相府的小姐。”她冷冷的說道,那長戟動了一動,江明韻迎著長戟尖走去,那人慌忙收戟退下。
沒有人再攔他,江明韻一步一步向前廳走去,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前方,嘴中念著:“不要出事,不要出事……”,慢慢踏上台階,她終於走到廳前。
江相爺血染衣襟,躺在地上,江夫人半靠著他的身子,明心呆若木雞一般跪在兩人麵前。
江明韻膝蓋一軟,隻覺得天也亡了,地也陷了,頭頂上焦雷悶響,四肢處狂風呼嘯,一聲尖叫撕開她的幹澀的聲帶,滴出血來。
江夫人的身子微微動了動:“韻兒……”
“娘!”江明韻精神一震,忙奔過去,跪在母親身邊,江夫人眼神空茫,神情萎靡,雖然沒有死,但也是出氣兒少,入氣兒多了。
“娘,怎麼這樣?”她眼淚橫流,“您別擔心,一定能沒事……”
“韻兒……”江夫人止住她的話,“別哭,你是個好孩子,要挺過去!隻是爹娘不能陪你了……”
“不,娘,我一定能救你出去!”
江夫人隻是搖頭:“傻孩子,別說這個了,你爹先去了,我得趕上他。娘時間不多,讓娘說完!”她喘了幾口氣,繼續道:“韻兒,你好好活著,快快活活的活著,別想著報仇。爹娘不希望你跌進仇恨的輪回裏,冤冤相報,沒有說得清的時候!”
“娘!”江明韻咬緊顫抖不已的牙關。
江夫人笑笑:“記住了?”她拔下自己的發簪,揚起了脖頸。
“不要!”江明韻攥住母親的手,拚命搖頭。
“韻兒!”江夫人回頭看著血泊中的丈夫,滿臉無悔的神情,“你爹去了,我不能耽擱,若跟丟了他,還有什麼意思?”
她從江明韻手裏抽出手來,溫柔的笑著:“韻兒,好孩子。娘的心思你該明白,別怕。”
金簪刺下,血噴濺而出,江夫人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手臂垂下,閉目而逝。
江明韻想仰天長哭,喉嚨卻隻能發出嘶啞的破音,不成聲,不成調。
“夫人,夫人!”明心伏在地上,慟哭不止。
廳門口突然走進一夥人來,江明韻茫然回頭去看,隻認出來當先一個是許久不見的段華,他青衣長劍,一臉淡然。
“段先生,救救我們小姐……”明心像撈到救命稻草一般奔過去。
“明心,回來!”江明韻隻覺得不妙,話剛出口,明心已經被段華手臂一推,跌回原地。
明心傻了,她淚痕未幹,呆呆的看著漠然的段華,江明韻早沒有站起來的力氣,她挪過去,摟住明心的肩膀。
“弟兄們看看,這個女人就是那個水性楊花的相府千金!”段華長劍一指,回頭對著那一夥將士說道。
江明韻苦笑,什麼也懶得再說。
“她從前是我們主子的女人,主子起兵離開京城,她就勾搭上了奉親王府的小王爺和宮裏的三皇子!方夫人就是她放信鴿給害死的,這還不夠,她竟然還要嫁給小王爺。一個女兒家,在王府大呼小叫要嫁人……”
明心在江明韻懷裏不停顫抖:“小姐,他不是這樣,不是這樣……”江明韻摟緊了明心,安慰道:“別怕,別怕,我們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