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阿牛發現廚房忙忙碌碌的,所需飯菜比平時多了起來,一打聽,說皇上在梨園招集了300名弟子,教授絲竹之音,阿牛就央求禦膳房的總管一定讓他去見識見識,這禦膳房總管見阿牛來了以後,倒也安守本分,做事也很勤快,老實巴交的,所以就禁不住他的央求答應了,囑咐他:“你換上送菜小太監的衣服,隻能看不能說話,千萬不能出什麼差錯,不然誰也救不了你。”
阿牛端了一盤菜,心酸地想:在潞州哪見過這麼大排場,平日裏別說皇上了,就連宮裏人吃的都遠勝過村裏的百姓,這麼好的菜,幸虧自己沒有將那些土特產帶進來,就算帶進來皇上也不稀罕了。他端著這盤紅花柳綠的菜,隨著大家一撥一撥地去上菜。
到了梨園,阿牛不由得珠淚雙流,這梨園竟與鳳村的梨樹林極為相似,阿牛這才知道,李隆基沒有忘了鳳兒,,也不枉鳳兒吃了這麼多的苦,直到今天阿牛才明白,他們的心一直在一起,自己隻是守著自己的癡情,過了一生,但是畢竟有40多年的愛啊,阿牛放不下,他摸摸自己懷裏的信,就要見到皇上了,這樁心願終於要了了。
前麵太多的人走來走去,阿牛在衣衫鬢影之間,找不到皇上的影子,就在一步步往前邁的時候,嘈雜之間,手裏端著的菜隻聽“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周圍的人都呆了,早有幾個人前來問怎麼回事,阿牛嚇得跪在地上:“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幾個護衛攔住了他,這時內務府總管傳下話來,“禦膳房出了這麼大差錯,杖四十”。
阿牛就這樣被梃杖四十,四十杖打下來,打得他皮開肉綻,上了年紀的人,又身心俱疲,經這一折騰,阿牛昏迷了好幾天。
他醒來後,禦膳房總管來看他,一看阿牛的淒殘模樣,也禁不住自己的眼淚:“阿牛,我囑咐你千萬不敢出差錯,你這為了啥呀。”
阿牛起身要謝過總管,總管攙住他:“總管,我的時日不多了,我必須見到皇上,我是為了我鳳兒妹妹的心願來的,這是我鳳兒妹妹最後一個心願了,總管大人,你幫幫我吧。”
總管說:“我和宮裏的禦前侍衛李宜德交情不錯,我試著去說說?”
阿牛一聽,感激涕零:“我在這謝過了,你知道嗎?總管大人,當年皇上到我們潞州的時候,就帶著李宜德和王毛仲兩人,他們三人天天到我們的酒肆喝酒。”
禦房的總管說,“就是那個唐宮悅吧,宮裏的人都喝過呢。”
阿牛興奮起來:“真的?”
“當然了,皇上的禦書房還經常放著那個酒哪。”
又過一天,阿牛稍微好了一點了,就聽見李宜德跑了進來,“阿牛在哪裏,皇上要見你,”李宜德看見阿牛的模樣也是非常心酸,攙起了阿牛,往禦書房走去。
好長的路啊,阿牛的心是寬慰的,鳳兒的也是自己的心願就要實現了,一步路都是一段回憶,從和鳳兒一起長大,一直到自己長途跋涉來到長安,都在一步步的路途中鮮活了起來。
禦書房門開著,唐玄宗正在批閱奏折。
阿牛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皇上,看著這個讓百姓稱頌的皇上,阿牛找不見當年去酒肆喝酒的那個英挺的年輕人,他隻見到一個長須冉冉的,但更是深沉內斂的中年人,多少人的命運就在他翻閱奏折的指掌間。
李宜德:“咳咳,皇上,阿牛帶到,”
“草民阿牛叩見吾皇萬歲。”
唐玄宗打量著跪在地上的那個滿頭白發、老態龍鍾的人,“阿牛,你是阿牛,朕在潞州認識的阿牛?”
“正是草民。”
“抬起頭來。”阿牛依言抬頭。
唐玄宗起身下坐來,用手攙起阿牛:“阿牛,你怎麼已經老成這樣了?”
“皇上民間不比皇宮裏啊。”兩人相對,二十年前的故事都在兩人心頭,他們五味雜陳。
“阿牛,今天是鳳兒讓你來的嗎?”
“皇上”阿牛已經泣不成聲,“鳳兒,她,她,她已經去了。”
“你說什麼?你們不是生活得挺好嗎?”
“皇上,鳳兒騙了你,她沒有嫁給我,她這一輩子,心裏隻有你一個人,她為你吃了不少苦,前些日子,她病了,可是不讓我來找你。”
阿牛從懷裏掏出那封比他的生命還要寶貴的信,雙手遞給唐玄宗,唐玄宗聽了這些話,滿腹的心思都不知從何說起,含淚接過了。
阿牛繼續說:“這是她最後一個心願了,她讓我把這封信交給你。”
這時,李宜德把阿牛進宮的前前後後都告訴了唐玄宗。
唐玄宗:“阿牛,慢待了你的人,朕一個都不會放過,你先在皇宮住下,朕要請最好的太醫給你醫治。”
“不”阿牛跪下:“我要回潞州,如今鳳兒的心願已了,我要回鳳村陪著她,要不在黃泉路上,她會孤單的,請皇上成全。請你不要為難宮裏的人,他們都不是故意的。”
“也好,朕知道你的心,宜德,傳朕旨意,著陳玄禮將軍護送阿牛回潞州。”
阿牛走了。
唐玄宗翻開了二十年他沒有動過的那幅畫,畫中女子姣好的麵容上兩滴晶瑩的淚滴,紫色的衣衫,一頭飄揚的黑發,手抱琵琶翩然起舞,他撫著自己曾經題過的詩:愛妃欣醉潞瓊液,嬌姿雲舞唐宮悅。淚,一滴一滴滴在畫上,是往事不可追憶的淚嗎?
他坐下,翻開了藏在他心底的紫衣女子最後留給他的信:
三郎,我要走了,我知道,阿牛哥幾次都哭了,他讓我去找你,我不能啊,我已經把最美好的時間、最美好的容顏都留給了三郎,我寧願獨自離去,也不去破壞你心中最美好的回憶。
我知道你是熱血男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有的王土、所有的子民都是你的責任,我也看見了,在你的治理下,百姓安居樂業,你也得到萬民稱頌,這樣你就無暇顧及鳳兒了吧。
請你原諒我說了假話,我沒有嫁給阿牛哥,可是我也得感謝他,是他陪我渡過了這麼多的日日夜夜,我病了,阿牛哥煎湯熬藥;我累了,阿牛哥自己撐起酒肆,你走了以後,酒肆生意很冷清,我怕失傳了父親留下來的手藝,可阿牛哥說不會的,他是個好人,就這麼無所求地陪了我這麼多年,我走了以後,請你一定要厚待他。
三郎哥哥,我這一輩子,隻愛上了你這麼一個男人,盡管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那麼短暫,我卻知道,我擁有了世界上一個至情至性的男人的愛,我不後悔,我守著我們共同的回憶過了二十年,二十年裏,每次想起三郎,我都覺得我很幸福,生活在我們這個朝代,女人被關在家裏,三從四德,溫良恭儉讓,有哪個女人能象我這樣,按自己的方式生活,還能結識一個氣宇軒昂、文可安邦、武可定國的男子,並且能投入他的懷抱,享受世界上最美的感情?所以我感謝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