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王朝翻滾的曆史紅塵來看,三年的歲月實在是微乎其微。
此時正是九溟王朝三十九年,自大國崛起以來,曆八代帝王治世。皇權至上,皇位世襲,那繁華昌盛的背後早已是暗濤洶湧。
這一年,帝王舊疾突發,天下求醫。
這一年,太子被廢,嫡位空缺。
也是這一年,孤鶩山莊的鋒芒悄然畢現。
孤鶩山莊千百年來聞名遐邇,自九溟立世便已存在,世代傳遞,直接隸屬九溟皇家,橫臥落霞江邊,以秋水為始,長天為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孤鶩山莊便是皇家傾心所磨的一把利刃,從這裏走出來的,無不是那率土之濱的王臣。
而今這一代的主人,喚作子離。
五月時節,天氣已經微感燥熱,正午的陽光隱隱顯出毒辣。
孤鶩山莊院北的一座飛簷亭,坐落在清泉之上,榴花簇簇環繞。亭中石桌旁坐著一道青影,約約綽綽,看不真切。
“哈哈哈,子離,你這孤鶩山莊當真是天下第一的。”一陣衣帛翻飛的聲響,一個人影從水麵掠過,起落間已微晃地落到涼亭外一丈遠的地方。正是薑傾弦。
“這麼些年了,你的輕功還是沒有長進。”青影浮動,亭中的人轉過身來,淡青色綢紋長袍,長發鬆垮在肩頭,沒有簪冠,清和如浮光,空靈如掠影,瑾瑜之姿如夜蓮,那時那刻,榴花之豔也黯然失色。
“我又不須逃命,要那絕妙的輕功做什麼?”薑傾弦緩步走入涼亭中,一手展開折扇。若真要說他為自己劣等的輕功所擔憂,也隻有在三年前殺了齊宋,被孤鶩山莊的人追殺的時候。
不過他的天時抓的確實不錯,齊宋為副莊主,掌握了半個孤鶩。雖說是他們之師,但若非那時的動手,子離又如何能接手孤鶩山莊?
搖搖頭,子離眸中全是溫文爾雅,“你去了洛城三月之久,那裏的花會如此精彩?”
“自然是的。”薑傾弦兀自拿起石桌上的紫砂茶杯,嗔笑道,“美人如雲——”可惜避他如鬼神,他哪裏會忘了,自己第一公子的名號與斷袖分桃之說一起聞名天下。這完全得歸功於偉大的七王爺,如今的昭王,覺殊!
看著他略帶扭曲的神情,子離禁不住輕聲一笑,這一笑,連帶一陣微疼,來不及抑製便猛咳起來。
薑傾弦蹙眉,“正月裏的傷寒,至今仍未好?”
“本已好了大半,前些日子在京都與人動了手,使得舊疾複發。”子離說得毫不在意,緩緩抬手,把茶湯送到唇邊。
“怎麼回事?”薑傾弦臉色陰沉,陰柔的麵頰瞬間冷了下來。
“持妝大婚那日,有人買殺手取她性命。”他眸中平靜,眼神冷冷清清。
薑傾弦斂下眸,沒有答話,冷笑蔓延向唇梢。
他,子離,燕殘空和蘇持妝,都是孤兒,本沒什麼交集,卻在被同時抓來孤鶩山莊後相識相知。他們於眾人間生存了下來,卻在這幾年,各奔東西。
燕殘空戎馬倥傯,金戈沙場。他雲遊四處,混了個天下第一公子的美名。子離接手孤鶩山莊,隱城而居。如今傾世美人蘇持妝嫁給當朝另一個奪嫡強勢,汶王爺覺珞。於誰不利,誰便欲痛下殺手,朝黨之爭如此顯而易見。
“不說這個。”子離微顯蒼白的麵色平靜下來,“昭王爺托我給你帶了樣禮物。”
“哦?”
子離溫雅一笑,自一旁取過一個紫紅錦匣,薑傾弦一愣,目光落到靜臥在錦匣絲絨墊上的羊脂白玉令牌,若光從玉看自然是價值連城的美玉,但引人深省的還是那盤繞的圖騰間篆刻著的一個“昭”的字樣。
薑傾弦的眸中閃過一道深諳,握著扇子的手緊了幾分,“這可是一份大禮。”三年了,覺殊終於等不及了,他確實欠了他一分恩情,他想要他以效命來還。
子離側目看他,靜默不語。
薑傾弦眸光微轉,思忖了半晌後道:“這玉真是極好的。”麵上漸漸露出幾分狡黠,“不如分成四塊,篆刻上字,作為我們四人之間的信物如何?”
子離稍是一愣,隨即低歎一聲,“這般的法子也虧得你能想出來。”佯裝不識這令牌,隻當作傾城美玉,為的不過是逃避昭王的別有深意。
“我明日便叫人送去玉鋪。”薑傾弦把玉牌收入囊中,眼眸中閃過一絲恍惚。自廢太子後九溟朝堂之亂他是知道的。蘇持妝嫁給了汶王,子離心中卻無法舍棄她,他們三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也是知道的。若是他拜入覺殊門下,便是直接與他們站在敵對之方。
隻是,他最不願意的便是與子離相爭了。